西莫深吸一口气，紧握手中的笔，再次开始记录。

***

迪安从噩梦中惊醒，喘着粗气，脑海里还回荡着尖叫和责骂声。他的床仿佛变成了流沙，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他，让他越陷越深，无法挣脱。

在梦中，他踢开了什么东西，扑面的冷空气使他稍稍清醒了一些。他胸口闷得发疼，像要窒息般抓住幔帐，拉开它，声音颤抖地唤道：“西莫？”

没有回应。

他猛然想起今晚西莫应该在宾斯那里。但夜深人静时，情绪总是战胜了理智。孤寂和恐惧涌上心头，将他拖入更深的绝望。他拼命告诉自己，西莫会回来的，可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耳边又响起梦魇中的声音：

“变态！”

“这是上帝的惩罚……”

“要不是你，亚伦怎么会死？”

他想朝那些幻觉中的声音大吼，想证明自己清白无辜。但绝望像深渊般吞噬了他。西莫不在，亚伦生死未卜……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是个恶心的家伙，没有父亲的杂种，混吃混喝的继子，空有魔法却一无是处的废物！他受不了了，他必须逃离这里！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跳下床，冲出了寝室。在推开公共休息室门的一瞬，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但他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就算会被布莱克杀死，至少那能带来片刻的宁静。

胖夫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守门的巨怪也发出低沉的咆哮。但迪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大步冲入空空荡荡的走廊，试图甩开自己脚步的回声。

然后他猛然停住了。夜风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终于意识到不远处有人正朝他的方向快速走来。恐惧代替的痛苦掐住了他的脖子。

卢平出现在了走廊那边。

迪安哑口无言地盯着他。

“迪安，我想我有权得知为什么你半夜会在城堡里游荡。”

完了。这下他最喜欢的老师也讨厌他了。迪安干脆蹲了下去，捂住脸。现在他彻底没脸见人了。

“迪安？迪安你还好吗？”卢平终于看出了不对劲，立刻俯身去拉他，“是又撞见了布莱克吗？”

迪安的喉咙堵得慌，脑子里也被悲伤搅成一团浆糊。“我宁愿是撞见了他。”

卢平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神色。他朝迪安伸手，“你愿意去我的办公室坐一坐吗？”

迪安没有办法，可他此刻连命都不在乎了，更不在乎惩罚，于是自暴自弃地跟了上去。卢平他的房间里炉火正旺，他示意迪安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拿杯子捣鼓了起来。

“迪安，人生中总有无法预测的不幸。”

迪安呆住了，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干的好事惊动了魔法部，教授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别提他。”迪安情绪失控的叫道。

“好，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想要一些热可可吗？”

“不要！”迪安尖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像一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卢平的动作停住了。

“你对狼人怎么看？”迪安自己都没想到为什么他会冒出这么一句。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迪安没有抬头，过了许久卢平才回答。

“他们非常不幸，尤其是那些幼年就被转化的，会不可控制地陷入暴力，伤害自己并不想伤害的人……或许……或许他们的中的有些……”

“你爸爸恨他们。”

卢平终于转身，迪安闻到了热可可香甜的气息。

“他改变了对狼人的看法。”

“为什么？”

“因为他的对狼人的仇恨言论，导致狼人去攻击了他认识的一位朋友，而这位朋友后来却并没有成为他口中‘没有灵魂’、‘邪恶’的样子。”

“那真的糟透了。”迪安一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为莱尔··卢平感到抱歉。

卢平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到杯子里，大口大口地喝着热可可。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像个狼人。”迪安脱口而出，“我真恶心，我没法控制自己扭曲的想法，我从没有成为亚伦心中正直的人……”

卢平只是摇头，“不，迪安，亚伦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抱歉，你不想让我提他。”

“我知道……”迪安忽略了卢平，“只是我脑子里一直有声音说……”

“幸存者的愧疚。”卢平挥了挥魔杖，一个装满热可可的马克杯飞到了迪安的面前，“真的不要吗？”

迪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杯子，热可可的温度给他的掌心微微的灼烧感，他小心地尝了一口。

好甜。好热。

“可我认识的迪安不是一个恶心的人。”卢平的声音配上火焰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沉静，“他是个热爱学习、成绩优异的孩子，是个会给素不相识的落魄中年男子盖上大衣的人。”卢平满是伤疤的脸上是柔和的神情。

“迪安，你有许多强大的巫师都没有品质——同理心。你是个忠实的朋友，负责的家人，你已经够好了。”

“那有什么用？”迪安嘟囔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爱会把你指向正确的方向。”卢平俯下身子，迪安这才意识到他也是个大高个。迪安和大部分成年人一样高，只有在此刻，他才有了种小孩子的感觉。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教授。”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大，不要在开口前就默认别人无法理解你，你这样的孩子是不会孤独的。”

迪安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卢平到底在说什么？他猜到了？还是哪里的风言风语早已传开？一瞬间，他又想要逃离，可是这温暖的炉火、柔软的沙发还有热腾腾的热可可像是吸住了他。

别再想了。他告诉自己。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喝着热可可。直到迪安的杯子见了底，卢平才说：“现在你愿意回去吗？西莫如果发现你不在床上，一定会很担心吧。”

迪安点点头。他忽然也不在意了。不论卢平是否猜到了，他也表现出任何厌恶。

迪安起身，和卢平朝格兰芬多的塔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