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栀是在三天后出院的。
直到她出院的前一天,孟非晚和陈玥都没有再收到Sally的消息。
她们似乎单方面决定这件事已经翻篇了。
孟非晚也并没有执着于要一个道歉,至于赔偿,有也好没有也好——总好过再来一次麻烦的好。
双方一个傲慢,一个平和,却都默契地选择了息事宁人。
这件事再次被提起是苏栀重新回到排练室的第一天。
那天并不是选拔小测的日子,根据后来的新闻稿倒退,蓝峤那天在首都,作为颁奖典礼的嘉宾忙于各种活动,可当天晚上,赶在训练结束的尾巴,她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几乎没有犹豫,她径直走向苏栀,在她面前站定。
蓝峤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语调平静却仍然能够听出其中被强压下去的愠怒,她言简意赅地吐露了三个字:“你,淘汰。”
陈玥见到苏栀的时候,她站在排练室外。
黑色的托特包可怜兮兮地靠在她的脚边,她靠在墙上,排练室的门紧闭着,Sally风风火火地赶来——她的速度的确快,硬生生把已经一只脚迈出排练室的蓝峤又把脚收了回去。
苏栀仍旧是当时在病房里的模样。
头低垂着,手指专心致志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灯光落在她身上,实在算不上明朗,映照在瓷砖上的影子好似一件被洗坏揉皱了的旧衣服。
最终的宿命只是垃圾桶。
旁观者觉得残忍,当事者却无关痛痒。
窗外的月亮似乎也不及她指尖的发丝重要。
陈玥站在很远的地方,她其实已经下班了,再折返回来是为了忘在排练室内的习题集。
而此刻,靠近排练室都似乎是一份冒犯。
排练室内只有蓝峤和Sally,学生们都已经放学了。
陈玥也准备离开,转过身后,她犹豫了下,又转了回去,望向苏栀——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苏栀好似变得透明了。
像一只透明的蝴蝶。
她总觉得她眼熟。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陈玥。”
陈玥一激灵,有些惊恐地转身。
苏落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高她一节的台阶上,头微微偏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猫咪。
她身上是一件白色绸缎质地的衬衫,月光混着街灯透过她身后的那扇窗照在她身上,恍如波光粼粼的水面,又好像旧CD机里,不知道何时记录下的掉帧一幕。
不真实,鬼魅一样。
却并不会不安。
苏落星是拥有温度的真实。
她的“真实”一步,两步,走下了台阶,在她面前站定。
陈玥回神,两人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傻了?”
一阵沉默。
两个问句。
一个不想回答,一个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
最后又是同时开口:
“来找你。”
“想取我的书。”
苏落星微微挑眉,略过她看了一眼排练室的方向,又看向她:“很着急?”
——其实也没有特别着急。
那本资料她的平板里也有电子版。
只是她仍旧用不惯无纸化学习,字写在真正的纸上,笔尖发出的细微声响,试题独有的墨香,反馈给她的满足感和安全感,是无纸化无法满足的。
平板更多的时候被她用作了错题集。
陈玥今天要做的题其实也已经完成了,只是错题还没有订正,这也是今日的待办事项之一。
“有点?”陈玥不太确定地看着苏落星。
苏落星轻吁了口气,眼底淡漠地看着她,无言替代千言万语。
陈玥默默低下了头。
——不像话的回答。
“我们……”
陈玥话音未落,苏落星已经绕过她,自顾自走向了排练室的方向——陈玥忙也跟上,她这时才发现,苏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排练室的门大开着,街灯算不上明亮的光束极快的闪过,又再一次降临,混着婆娑树影。
苏落星走进去,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本习题集,拿起后看向陈玥:“这本?”
陈玥点头。
苏落星垂眸扫了一眼:“崭新。”
“刚买的。”陈玥下意识解释道。
“嗯,”苏落星走到她身边,反手自然地带上了排练室的门,“可以看看嘛?”
陈玥:“嗯。”
“你总是在做题。”苏落星象征性地翻了翻,把书递给了她,说。
陈玥垂眸,她不太明白苏落星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一中这样的地方,冒出来一个“做题家”似乎是有些违和的。
诚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模拟真题的做题家,但她们的“根据地”大多数时候是教育资源远逊于成华、一中的地区和学校。
陈玥之前,另一个做题家是孟非晚。
但就算是孟非晚,也会参加一些和学习“无关”的活动。
陈玥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敏感的。
不,是过于敏感了。
她只会做题,她能做的也只是做题,这不是她的错。
“别多想——”
陈玥看向苏落星。
苏落星明明背着手,却小猫伸完懒腰似的,眼底懒惫地望着她,淡淡道:“多做题没什么不好的,学校的活动参加不参加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强制性,”
她顿了下,视线下意识地望向别处,背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手也连同视线一起,不自觉的收紧了,“就,你刷题的频率太高了,脑子会学木的。”
陈玥不确定苏落星的话是真心,还是紧急公关。
但无疑,她懂她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