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篝火熊熊。
平安京城外的山坳里,欢声笑语一片。
祭典前,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扇又一扇的家门吱呀打开。
村民们嬉笑着闲谈,扛出自家最好的酒肉瓜果。
“里梅大人,听,我这西瓜啊,保熟!声音不闷不脆,那准是咚咚的甜!”
“里梅大人,瞧,我刚打来的小鹿!肉质肥美鲜嫩,烤起来那可得嗞嗞地滴油!”
“里梅大人,闻,我家新酿的甜酒!用的是去年秋收的稻米,粒粒晶莹,颗颗饱满,气味那叫一个香醇!”
“里梅大人……”
村子里,此起彼伏的呼唤是一声又一声,里梅忙得脚不沾地。
大锅架起,蒸汽腾腾。烤竿横立,烈火冲天。
里梅这边刚要东头去给烤鹿翻面,西头就来问大锅里的高汤要加多少勺盐。他尝了添了,再尝再添,还没歇息半刻,便又有村民央他去看摆座的方位。
本来,鵺婆婆才是祭典的指挥。但这盛宴的主角之一,乃是里梅最为崇敬的宿傩大人,而里梅又臻于完美,在厨艺上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倔强,便坚持要由自己操刀一切。
操办百人盛宴,可绝非容易之事。
里梅的额上因灶火而生了层薄汗,背后也湿了一片。
繁杂的呼唤从四面八方传来。要是换做经验尚浅的主厨,此时要么手忙脚乱,要么早已不耐烦地大吼大叫。
而里梅,他以绑起的袖子拭了下额,稍稍呼气,便响亮应声,如将军般雷厉风行地穿梭在人群之间,口中下达着简明又准确的指令。
祭典的准备有条不紊。而末伽梨和宿傩这两位主角,也在接近开宴之时,从惠的房子里出来了。
宿傩松松披着一件里衣,篝火将他的胸肌腹肌映得线条分明,上面抓痕道道,喉结上巧趣地印着几枚牙印。
末伽梨仍是套着她的衬衫马裤。
她因炎热而解开了三颗领扣,赤练蛇一般的红痕缠着她的身躯,从耳垂到脖颈再到胸脯。再往下虽看不见了,但她走路时裤脚微扬,细密的红痕一直到脚踝才绕着尾巴尖。
他们并肩而行,对视一俯一仰,呼吸间,交织着低喃与调笑。
这二位虽并未黏一起,但眼神简直是像刚打出来的糯米年糕那般,火热地拉着软糯绵长的丝线。
“是啦,我就是故意挑衅你的。但我不是也帮你pero pero,然后道歉了嘛。为什么后来还那样粗暴呢?”
“你不会忘了,你之后又说了什么?”
末伽梨一下子讪讪起来,她轻咳一声,尴尬辩解。
“那什么、我触景生情了嘛。你有两对手臂,两张嘴,为什么下面的那个不也是这样呢?我只是好奇,自言自语而已。毕竟,大蛇的那个就是——呜!”
吐息缠绵,唇齿交接。末伽梨面色绯红,腰软软地倚在宿傩的臂弯里。
“宿、宿傩……”
宿傩略略松开她,侧头叼起她的耳垂,咬着含着模糊道:“你确定,要再挑衅我一次?”
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共鸣震得她大脑都要融化了。
“哈、哈啊……”末伽梨喉咙微微动着,眼神迷离,最后却还是蹭了蹭宿傩的脖颈,抚着他的面颊,轻轻推了下他。
“对不起嘛。这件事我就只是随口一提,不会有下次了。再这样下去,晚饭就要吃不上了……”
宿傩的齿间磨了会儿她的耳垂,直到她浑身颤栗,腿都软了,他才低低笑了声,松了口。
末伽梨揉着发红的耳垂,嗔了眼他,小声嘟囔。
“男人啊,总在奇怪的地方有胜负心……”
……
…………
………………
里梅带着死掉的眼神,引末伽梨和宿傩入了座。
末伽梨刚坐下,便听到了两声重叠的怯怯问好。
黑犬白犬红着脸,结结巴巴,各捧来一盘鹿肉片,放在案几上:“末伽梨大人,这是您想要的,一分熟……”
末伽梨登时亮了眼睛,笑眯眯地揉着他们的脑袋,夸道:“哎呀,真棒真棒!你们是谁家好乖好乖的小狗狗呀?”
他们的脸更红了。
白犬嗫嚅着:“您、您如果愿意,我们就是您家的……”
黑犬恳求着:“即使时间所剩不多,但若您垂怜……”
末伽梨愣了下:“时间……”
黑犬白犬未得肯定,头是越垂越低,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您、您不愿意,是吗……”
白犬啪嗒掉着眼泪,黑犬也是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也是,我们是那样微不足道的存在,竟然想要您——唔!”
末伽梨抱住了他们。
“我家的狗狗,真是可爱呀。”她抚着他们的脑袋,眼中柔情一片。
黑犬白犬眯起眼睛,呜咽地蹭着她的掌心。她便让他们左右趴在自己的膝上,捏起鹿肉片喂着。
“乖狗狗,好狗狗……”
末伽梨哄着,喉中轻轻低哼。宿傩瞟了眼她,并未像之前那样计较,只是要里梅再添一些酒来。
白瓷的酒盏里,摇晃着清亮的酒液,粼粼地倒影着天上圆月。
里梅斟着酒,说道:“他们都是【影子】,对吗?”
“咦?你知道啦?”末伽梨眨眨眼睛。
“我并没有你和宿傩大人的视野。但我仔细检查过他们。黑犬、白犬,他们非人类、非咒灵、非怨灵、非式神。宿傩大人又提过【逢魔之时】,那自然只有【影子】了。”
末伽梨笑眯眯地夸道:“里梅真棒!不愧是堕天神宫的大神官。”
宿傩也说:“不错。”
里梅弯起嘴角。不过,黑犬白犬嚼着肉片,抱怨着哼哼:“里梅大人为了弄明白我们是什么,把我们的毛毛都快薅秃了。”
末伽梨笑了下,更加温柔地摸着他们的脑袋:“不秃不秃,在我眼里,你们可是最最帅气的小狗狗呢。”
黑犬白犬享受地眯起眼睛,并未察觉来自宿傩的瞥视。
半响,他们又轻轻说:“末伽梨大人,您会照顾好惠的,对吗?”
“当然了。”她毫不犹豫地许诺。
他们开心地笑了。
一黑一白的身影,在她身边单膝跪下。
黑犬白犬拾起她的手来,在手背上落下虔诚的亲吻。
“愿您不再痛苦。”
“愿您不再悲伤。”
“末伽梨大人,感谢您。我们祈愿,您的过去、现在、未来,安详宁静。”
末伽梨呆住了。
稚嫩的呼唤由远而近,惠小跑过来,挥手拢嘴。
“黑犬、白犬,祭典要开始了,鵺婆婆叫你们过去!”
黑犬白犬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将额贴着她的手背,低声呢喃絮语。
“虽然短暂,但我们珍视与您度过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欢欣喜悦。”
“我们知道,您的生命非常漫长。在未来的岁月长河中,您定会遗忘我们。”
“但不要紧,对于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存在来说,能有此时此刻,都已是奢望。”
“我们这就要走了。”
“再见,末伽梨大人。”
“祝您,早日得偿所愿。”
他们起身,深深凝望了她最后一眼,然后毅然背向她,向篝火而去。
“就来!”他们朗声道。
惠在末伽梨身旁坐下。
“末伽梨,你的眼睛为什么有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