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禾兀自懊恼了下,又说:“在他提位不久后,沈遇汶也顺利地当上丞相了。”
“也是走的同一条路子?”景霖问道。
“不是。”楚嘉禾摇头,“沈遇汶办事一直中规中矩,天灾降下来时,他和我们共同商议过解决方案,法子都挺好的。”说到这,楚嘉禾也疑惑起来:“不过他这位子提的倒是有些不明不白了。早先时候他还是喜欢在皇上面前谏言的,我收到的文书,有一半是他上的。之后我被贬,他性子也像是沉稳了不少,只在皇上面前露过几次头。也不知道又是怎么应上了皇上的心思,就坐上高位了。”
景霖沉默了会,道:“不论怎说,你既有这些疑惑,想必已经和韩与探过了吧。”
讲到这一步了,楚嘉禾也点头。
“他们的谏言……竟是不错的。甚至有点像昔日你我。”楚嘉禾感慨了一下,叹道,“目前他们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我和韩大人便紧一手松一手,慢慢地,也在把一些重要的抉择交给他们自己——可能这才是科举的意义吧。”
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代过去,必然要有新的一代。
景霖单手撑着桌子,慢慢揉着自己鼻梁。
“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他吐出一口浊气。
可能是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吧,强烈的陌生感刺激了他,让他总生出一股患得患失的错觉。
想他当初,也差不多这个年岁被提拔为丞相的。
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
要真是后浪推前浪,他高兴还来不及。
“对了。”楚嘉禾看着花鸢棋,眯了下眼,收回眼神,对景霖道,“你不是给楚予禾布置任务了?现下有点眉目了。”
花鸢棋做出个复杂的神情。
为什么要看他?难不成景大人私下还派人调查他?
景霖顺着楚嘉禾目光移去,也看了看花鸢棋。
“无事,江湖四家的事,花家听听也无妨。”
之前,他要楚予禾回去调查游家背景。
反正现在游花两家都是他的属下了,花鸢棋要听就听吧。
“游家,以前是昌王谋士——永亲王的部下!”
真相一出,不仅是景霖,就连花鸢棋都懵了。
“永亲王?!”花鸢棋两眼一黑。
妈耶,这么大的背景!
“自旧王朝覆灭,永王府被肃灭,剩余部下四下逃窜。他们是永亲王的人,自然认永亲王为主,这事估摸连昌王都不知情。”楚嘉禾道,“游家便是其中一队。”
景霖凝眉细想。
游暮说过他是朝堂的兵不错,难怪会将他错认成什么世子殿下。
难不成游暮把自己认成了永亲王的儿子?
永亲王姓宋名安在,且生前确实有过几个孩子。按照年龄,可以被封号为世子。恰恰他出门藏匿的身份就以宋冠姓。
这阴差阳错的……
宋安在的儿子叫什么名?总不可能也叫做“宋平安”吧。这也太奇怪了。
可惜在永王府被灭九族抄家时,那些族谱就全被淮王毁了。关于宋安在有几个儿子女儿,儿子又叫什么名字,景霖无从得知。
景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要是刚开始游暮将他认错,那晚偷偷摸摸进花鸢棋屋内就不该是向他夺宝,而是直接认主!
可见游暮并不清楚宋安在的儿子是谁。
游暮把他错认成世子殿下是因为什么?信物!
那枚玉佩!
“部下认主,总该依靠什么信物吧。”景霖试探道,“永亲王给部下的信物是什么?”
楚嘉禾摇摇头:“这就无从打探了。貌似是个价值连城的东西——永王府家世显赫,信物总不会低调。”
景霖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信物可能会是个玉佩,但绝对不会是他的玉佩!
他的祖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爹娘也从未和永王府打过交道。这玉佩就算祖传多少代,都绝不会和永王府产生交集。
游暮一家靠玉佩识人,识错人会怎样……
景霖也感觉两眼一黑了。
游暮都已经跟了他两年了。
他这回是真心忍不住想骂游暮,人怎么可以这么睁眼瞎?!
楚嘉禾注意到景霖神色,谨慎确认:“他……?”真认错了?
景霖抿了口气,点点头。
楚嘉禾:……
人怎么可以呆到这个地步……
识错了信物,认错了人,就这么把自己全族身家押上去了,一呆呆两年。游家子弟知道自家家主是这副窘样么?
整间屋内就花鸢棋是不知所以的。他是惊讶一阵接着一阵。花鸢棋没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还以为景霖和旧朝的永亲王扯上关系了,内心由衷佩服景霖了。
人怎么可以厉害到这个地步?!朝堂江湖……景霖这背景雄厚的很啊!
不及景霖气叹到一半,楚嘉禾又说了个惊天消息。
他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住了,心也跟着砰砰跳,道:“还有你那什么羽毛……”
景霖:?
乌塔拉的羽毛?
那不是彻底丢了么,一根羽毛而已,淮国人肯定不识得。景霖那时候把这个任务交给楚予禾时,只是想让楚予禾快回京干活而已。
怎么连这个都有消息?!
楚嘉禾自己都快不敢往下说了:“……近来,商路流窜着一根羽毛。奇得是,皇女及她的下属对此并不知情。由此楚予禾也断定,这羽毛绝对不是你放出来的。”
“……对。”景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艰难道,“他探到了吗?”
“……探到了。”楚嘉禾道,“是木家放出来的。”
景霖莫名其妙地松下一口气:“不知木家何时得到我这根羽毛的——或许是我被抄家时?”
楚嘉禾吞咽了一下:“不知,不过……”
“怎么?”
景霖的心又莫名其妙地被提起来。
“木家近年来出了个能人。不是木玄澜。”楚嘉禾道,“他身怀绝技,能造出奇物。譬如火药,他能够定时定点爆炸,又譬如军营帐,他把外层布料加精,简直能和花草融为一色,难以分辨!我来的路上,听闻武太尉似乎对此很感兴趣,过些日子想去瞧瞧。”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自诩身份尊贵,和旧王朝某位皇族贵宦关系甚密。”
旧王朝某位皇族贵宦……
景霖缓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会,事情这么赶巧吧……
“我要去探探。”须夷,景霖道。
楚嘉禾抬眸,对上景霖坚定的眼神。
“探什么?”探人家的真实身份吗?
若是真的,这识错了人的游家该当如何,拱手与人?
那样的话,这两年的筹划,不都成一片散沙?
“游家我还不打算送出去。”景霖道,茶盖子一盖,发出砰的一声。他的手下意识攥成一拳。
“我要去探,那个人的‘能’,究竟是不是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