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茶已凉透,风烟再未饮取,只是斜睥了一眼,转而向问飞鸿讨要来了寒骨幡,拿在手中摆弄。
只这么一碰,指尖便有缕缕阴气缠上,风烟只好把这难得一见的神兵放在一旁,遗憾道:“看来与我相性不怎么样。”
问飞鸿忙去抓看他的手,才一碰到风烟,那微弱的不祥之气便已散了。
风烟抬眼,“你至今还未杀过一人吧。”
问飞鸿笑了一下,“我不大擅长这种事。”
风烟拍板,“寒骨幡由你拿着正好,改日送往净业寺去。我已喊了任平生来,再把苍霖丢给仙盟,此事便算了结。”
沈镇叹气,“你们俩唉……我先把他找个地方放着。”
“且慢。”风烟微微倾身,勾住苍霖衣领,“授你阵术的是何人?我可不记得凛魂峰一脉有修习阵法。”
苍霖别过头去,看样子是没有开口的准备了。
风烟笑道:“吃准了名门正派不会拿你怎么样吗?我可不是飞雪城中人,嗯……想来你应当没尝过炼魂的滋味吧,这寒骨幡虽煞气森重,但借来一用倒是无妨。”
虽说相性不好,但他也不是使役不起。
炼魂之术乃是魔宗秘法之一,传承多年,是取人魂魄化作精纯灵力修行的邪术,习炼魂术之人未必有多强的灵魂,苍霖这个境界,佐以神兵寒骨幡未尝不可炼化。
果然眼见苍霖变了脸色,他犹豫片刻,道:“我不认识他,他也从不与我相见,只是传书与我安排了此事。”
风烟抬抬下巴,令沈镇将此人带下。
问飞鸿拿起寒骨幡在手中把看,“师兄竟懂炼魂之术?”
“不懂不要紧,他觉得我懂就行。”风烟拉开新到手的玉扇,高深莫测地遮去半张脸,“横竖也是糊弄。”
问飞鸿:“我看他刚才意思,像是认识师兄?”
“算不上认识。”风烟颇为头疼地敲敲脑门,“大抵是当年打上凛魂峰时有那么一面之缘,除了麻烦什么也称不上。”
“师兄竟还记得?”
风烟烦了,一扇子比上问飞鸿鼻尖,“少问。”
被这么一敲打,问飞鸿摸摸鼻子,才收起了那副缠依不饶的姿态,动身去换下桌上冷茶。
见那红衣的身影远了,风烟这才放松下来,于扶手边支起脑袋——指尖意外蹭过脑后的发簪,这才想起这么回事来。
他摇落玉簪,随意搁在桌旁,目光却没挪开。玉簪上补金的裂痕不多,只那么岔裂开的一道,看着倒不碍眼,大抵是寻了高人修补,远看说是道花纹也无妨。
玉并非什么宝玉,东西也是五年前的旧物,风烟当然认得,这裂痕是由他亲手摔就,这发簪更是问飞鸿亲手雕琢。
要说最让他进退维谷之人,当数问飞鸿莫属了。
于情,他是问飞鸿结缘颇深的便宜师兄,好歹同走过风雨,到底不是没有情分。
于理,他方才回归,天水泉也不是个可靠的去处,看这样子天下江湖也少不了动荡,问飞鸿一个年轻人,打理偌大飞雪城不易,他帮衬一二是理所应当。
可世事不尽如此。
于情,他本不该再近问飞鸿半步,在重逢的第一面离开才是当行之举,否则闹到如今,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于理,他要保全老城主与飞雪城的名声,纵是背上弑师之名也无所谓,要与问飞鸿断绝得一干二净才好。
偏叫他愁恼的,问飞鸿还留着这支发簪,还这样明目张胆地给他戴上了。
五年前,风烟心意已决,欲于月尘山中斩杀老城主袁亦恩,至此尘归尘土归土,恩仇俱断。
他在飞雪城郊本有汤泉别院,五年未曾打理,如今差不多荒废了,但五年前的风烟不愿住入城主府,便在此安顿。风烟点灯一盏,方才修好遗沈镇的一书,将自己的后事安排明白——也为问飞鸿留下了足以支撑飞雪城的后路。
老城主袁亦恩以炼器大师之名而闻天下,但手握神兵第二的飞雪长剑,风烟也无法断言自己能从死斗中安然而存,他无亲无后,可托付的,不过三两故友与这个不让人放心的师弟。
那夜院门边青竹微动,风烟知是问飞鸿踏月而来,便也没有阻拦,只是随手抛了块垫花盆的石子过去,为他敲开门闩。
“师兄——”白晃晃的月照着问飞鸿垂落肩头的发,也照他一双眼明如落星,“今夜街市好生热闹,听说是有异域的艺人来了,只消吹吹笛子就能叫蛇跳舞呢,师兄要不要同我一道去街上走走?”
风烟撂下毛笔,顺手给信笺封了个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