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向问飞鸿透露半分自己的打算,这孩子什么都不适合知晓,他有不得不独自前行的道路,风烟无意给他增添更多烦恼。
飞雪城夜灯长明,时已冬末,春日的暖意也在夜风中透露几分,风烟冷暖不侵,却也随着闹热的人群买了小瓶桂子酒,刻意逗上问飞鸿一句。
“不要……会喝醉的。”问飞鸿小声嘟囔着,“我好歹是飞雪城的少主,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喝醉的。”
风烟笑他,“自己的地盘还顾虑这么多,你不喝我喝。”
问飞鸿也到底也只有十七岁,还是年轻人心气,耐不住风烟调笑,便也跟着尝。了一小口——如此甜的酒他也受不住,皱皱眉头,不大乐意再碰。
风烟:“这酒香不错,配你。”
谁知是灯笼太艳还是酒香太浓,问飞鸿红着脸,“师兄喜欢?”
“飞雪城的名品,自然是喜欢的。”风烟背着手,先问飞鸿一步,顺道瞥了眼他说的那吹笛御蛇的异邦人,也就是搏个乐子,没什么要特别在意的。
火映长街,月明末夜,风烟向着飞雪城这条青砖素瓦的街巷尽头走去,将一切明煌喧闹的都落于身后。
“师兄。”
只有问飞鸿如此呼唤时,他才回头,只是如常般扬扬眉梢,“怎么?”
不过三五步之差,问飞鸿却偏要快步追上来。他衣摆上金绣的雀翎像是被夜火点燃了,烧着烈的灼眼的光彩,却也并不喧宾夺主。
他手捧一只锦匣,就这样在风烟眼前打开,取出那夜色下看不分明的玉簪来,“我想……我想把这个送给你。”
风烟还凑近来看了一眼,“嗯?自个做的?”
问飞鸿不管不顾地将玉簪往风烟手中一塞,怕着什么似的闭起了眼,“我、我心念师兄,望与师兄结侣半生,师兄……师兄会讨厌我么?”
他已叫风烟说不出话来,那只簪子捏在手里,收下也不是,推回去也不像回事。
偏在这时候,偏是这个人。
问飞鸿眨眨眼,那铺着碎光的眼睫便随之颤动,缀在眼尾如一道泪光似的。他这幅样子最叫风烟拿他没办法,对风烟而言,那些江湖人冠于他身的名头都是虚言,这只是一个热忱的未及冠的孩子。倘若有什么梦,都是当做的。
风烟自然明白问飞鸿之意,他好歹比这小子多吃了几十年饭,对这种事也不觉多在意意外,只是觉得遗憾。
明日他便会剑指月尘,夺袁亦恩性命,到最后,他与问飞鸿之间,是怎样也无法收场的。
于是他在这片刻之间便有了定论,摇摇头,道:“我无意谈这些,你还小,有些事还不能妄断……”
“可我难道不知自己的真心吗?”问飞鸿沮丧着,又惊又委屈地抬眼一瞥,“师兄不喜欢我也无妨,又何至于这样搪塞。”
这种事只叫风烟头疼,烦道:“别闹了,东西收好。我要早些回庄上。”
“不论师兄怎样对待,我既已将此物送给师兄,便是不会再收回的。我心意也如此。”他执拗地望着风烟,不肯就此退败,“倘若师兄当真不想要,便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好了。”
明明眼见着都快掉下眼泪来,却偏还要说这种话。风烟思索片刻,将玉簪收于匣中,就此松手。
他与问飞鸿之间,不要有更多的牵扯了。
待他杀袁亦恩之后,若自己身死便罢,要是还能活着,便改换姓名,不必再见他的面了。
他不曾回头,更不曾探想问飞鸿的神情。长街的火光煜煜不熄,风烟走入曳动的阴影里,不留任何踪迹在这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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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那锦匣不怎么顶用,还是叫玉簪碎断,定然也要那年轻人伤了心。
……后面那点还有待商榷。
“师兄。”问飞鸿端着新上的茶过来,坐在风烟身旁,“我想着苍霖已经捉到,近来飞雪城也安稳无事,不如我们便带着寒骨幡去一趟净业寺,也省得事事劳烦任盟主。师兄觉得呢?”
风烟百无聊赖地敲敲桌面,好让自己不留神去看问飞鸿的眼睛,“也行。”
问飞鸿惊喜道:“那我这就去准备,师兄想哪天走,明日怎么样?”
风烟:“随你安排。对了,青青呢,这么几日我都没见到人。”
问飞鸿笑道:“前些日子就将青青送走了,不过苍霖之事了结,也该接回来了。师兄想他了吗?”
“没有,不想带小孩。”风烟打了个呵欠,慢悠悠起身,“正好我也得出去多露露脸,休叫这帮不长眼的真把我当了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