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风烟道:“尘缘未必是什么好东西,你前途无量,不必自沾尘浊。”
问飞鸿拗道:“我知师兄不屑这些情长,师兄于我如亲如父,我自然心存感激,但人有来处,我生身父母如何、又为何弃我于林中,还是有所好奇的。”
他好一番言辞恳切,进退有度,却说得风烟心头不是滋味。
自然,问飞鸿早便不是年轻那般毛头小子,懂得是非与进退了。但风烟巴不得他像年轻时候那般大闹一场,总不如现在这般叫人疏离。
他勾勾手,“罢了,过来,要说也得是我与你说。”
问飞鸿如了愿,这才老实跟上车,与风烟十指牵缠。
真叫人拿他没办法。风烟驱了马车,轮毂哒哒向前,这才叹一声,为问飞鸿道来,“二十年前,因新皇人选之事,温老太傅得罪于摄政王,遭九族株连,铜陵温氏百年书香门第从此凋零。温归素是温氏嫡孙,在温氏小女出逃时被一并带出,不知何因由弃于雪鹿林。你幼时襁褓中确有一份长命锁,不知被袁亦恩收在了哪里。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听信温茵所言。”
问飞鸿愕然道:“这竟是……这竟是我身世过往吗?”
“问飞鸿,你一脚踏入仙门,断不可再念凡间事。”风烟难得如此严肃,重重点是问飞鸿眉心,“太念旧事,早晚会遭殃。”
见他神色依旧恍惚,风烟便知他压根没听进去,恨铁不成钢地推了推他脑门。
“师兄……”
问飞鸿攥紧风烟衣角,缓缓偎靠在风烟怀中,“与我说这些……这些……前尘往事,我也无法料理,至多寻个好日祭拜先人,也算归结此缘了。”
风烟捏着他后颈,指尖轻刮过细嫩的皮肉,“你知道就好。”
问飞鸿埋于他怀中不肯抬头,风烟便也抚弄着他的发尾,任由他抱着。
轮毂西转,日垂西山。他们的车马随日头远了,再不能望见酒家的旗帜,唯余蹄下烟尘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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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飞鸿再未提及此事,一切如常。
他不想最好,风烟也懒得耳提面命,横竖这种事不自己吃上些亏难以明白。打心底来说风烟不信问飞鸿能就此断弃,但他们都不将此事宣之于口,便不必再拎出来坏人心情。
于是车马便循着日升月落而行,两日不停,也是赶到了秘境所在。
他们来得正好,今夜月圆,秘境逢月圆而启,早一步到此的修士们已自发拉帮结派,甚至还有了小成规模的商市。
风烟见了便笑,一推问飞鸿,“这下问城主这大名人可免不得被人认出,有得忙了。”
问飞鸿道:“师兄又逗我。秘境旁少不得鱼龙混杂,也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师兄慧眼识珠,可要下来看看?”
这话倒不错。天宝阁发家也是风烟奔走四方搜罗奇物异宝,骗仙门这帮人傻钱多的少爷的钱。当年他经营时,没少瞅着秘境去蹲围,虽说集市中选物太依赖眼界,但如今的他可不是当年见识可比。
也省得问飞鸿遭人骗。风烟颔首,算是应了,却不忘重戴一顶纱帘斗笠——他才不欲像问飞鸿那般招摇过市。
问飞鸿先行一步,这红衣姣面,想不被认出也难,自然少不得有人凑上来与之攀谈。
换作往日的问城主,自然谨记自己飞雪城主的身份,依礼而行。虽说常来秘境凑热闹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年轻一辈与些散修,但问飞鸿不会得罪谁,悉数礼之友之。但如今风烟在后,问飞鸿才没心思与旁人周旋,道一声“失礼”,便牵着风烟的手相伴而去。
风烟隔着纱帘抚他面庞,戏谑道:“怎这般烫,莫不是病了?”
问飞鸿脸红得紧,望着蒙蒙雾色后的风烟眉眼,也顾不得旁人如何听如何想了,往风烟指掌间凑去,“情思成疾,师兄可不能弃我不顾。”
风烟大笑,“我哪里舍得。天水泉有百种奇草良药,既然情思成疾,不如跟我回天水泉,日夜休养便是。”
一句调笑话便能叫问飞鸿颊飞绯色,胭脂也比不上的艳。他扭捏片刻,更握紧风烟的手,似是半刻也不愿抽离。
“等等。”风烟停步于一小摊前,将问飞鸿也轻拽过来。
是凡人摆出的摊子,卖些果饮糕食,都是当地才有的玩意。虽说新奇,却也不值得风烟多看。问飞鸿疑惑道:“师兄有何事?”
风烟捡卖了些水食,亦给问飞鸿塞了,“秘境托天地而生,入前多试试周边草木水泉总不会错的,这凡人的东西么,怎么也伤不了你。”
“原是如此。”问飞鸿嚼下两口,惊喜于其味,也催着风烟快些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