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亦是向来不动声色地筹谋着什么,甚至连自己也不顾,这样的人,问飞鸿实在不愿站在其对面。
“既然陛下已知之,我便坦诚相问了。”宫希声长喟而叹,“九枚镇灵楔,陛下手中已有几何?”
启皇,“仙人以为呢?”
宫希声:“七、八之数。”
启皇笑而不语,问飞鸿心下沉然:宫希声猜得不错。
若非已有九成把握,启皇又岂会如此现于众人视线?她已不将仙门百家视为对手,早已有了必杀之策。
该怎么办?出手袭杀启皇么?
或者当让师兄与任盟主离开王城,去哪都好,启皇身边太过危险,曾经绝步天下的半仙修者,如今却成了箭下狐兔。
“问城主怎么?可有哪里不适?”启皇关切倾身,“可要朕请太医来看看?”
问飞鸿不知觉已出了冷汗,强定心神,“多谢陛下,只是昨夜没睡好罢了。”
启皇莞尔,忽然道:“朕自幼在宫中,亦听闻飞雪城主之名,那时候问城主少年英侠,负天下大义,朕神往已久。虽尚且不知何为天下、何为大义,也不由得为侠情所感。于是便生出求问城主为帝师的心思,不知问城主可有此意?”
她字句认真,望住问飞鸿的眼睛,是确实在为问飞鸿提这么一条路。
“想必问城主知天下之重,朕为万民之皇、天下之主,当替天下人择路而行。此凌绝路途中,朕欲邀问城主同行。”
启皇自袖中拿出一枚玉瑗,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此为启皇诚意,问飞鸿却不敢接。
启皇起身按过问飞鸿肩头,越椅而步,“朕要收天下之灵,以还世于人,从此再无仙凡之别。这凡人耕织渔猎撑起的天下,凭何为高高在上的修者所凌?若问城主愿助朕成事,便是朕无愧之帝师,朕可保飞雪城百年繁华。”
“陛下。”问飞鸿回首,与启皇无惧相对,“以人之性命造镇灵楔,终究不是正道,我有一策愿呈。以我天资,步及半仙不过早晚之事,若陛下愿暂等些年,待我身后,我可将身躯交给大启,第九枚镇灵楔不血而得。陛下以为如何?”
启皇有些遗憾地浅吟一声,道:“那便是再次拒绝朕了,很好。”
她退数步,至鎏金书架前,将那只枚未能给出的玉瑗撂下,“确实是两全之计,但很可惜,朕饮过天水。凡人饮天水,便至多只有三十载性命,朕等不起。”
方要起身,忽觉经脉一窒,并非如陈王那时封毁了经脉,而是身躯无法再感知周围灵力,仅凭内力运作为继。
镇灵楔,被钉入龙脉中了。
启皇自架上取来一长匣,握住其中长恨剑。长恨有灵,为主而鸣,如今在启皇手中竟无半点反应,想必已为启皇所用,并非无主之兵。
“朕手中八枚镇灵楔落定,只差最后一尊。当世两位半仙,问城主,选吧。”
问飞鸿拽住宫希声,注入灵力启用玉带上风烟所备阵法,带着宫希声碎空而去,离开王城,回到烟景苑中。
阵法之道本是借天地造化,即便是问飞鸿这样的门外汉使起来也不用几分灵力,如今用此碎空之阵,问飞鸿却觉灵力僵滞,难以为继。八枚镇灵楔打入,足以叫他们这些修者再不能感天地之气,仅凭自身内力,又能支撑几时?
“飞鸿。”烟景苑中,风烟凝眉道,“启皇动手了,是么?”
问飞鸿颔首,“启皇手中已有八枚镇灵楔,师兄,我们当速速告知任盟主……”
风烟神色微动,猛然回身,“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烟景苑外已被禁军包围,好在风烟近来本就鲜用灵力,到底不是九楔齐落差点火候,个别阵法还能用得来,尚有一战之力。
问飞鸿晃身进屋中,秋鸿刀碎,不能当做凡兵用战,他随意在柴房里拾了把砍刀,勉强够用。
大门处的禁制因镇灵楔而失效,禁军拥闯而入,将他们三人包围。问飞鸿修习刀法而非仙法,劲力相抗,尚不落下风。他与禁军周旋片刻,风烟与宫希声同制一道阵纹,将三人裹覆其中,远送至他处。
没有充足灵力,二人合制阵法更为省力,但饶是如此,风烟也不免觉得胸腔滞堵,灵力空虚,仙者失了灵气,便如鱼搁浅,如鸟停地,自在不到哪里去。
阵法乃情急所成,风烟环顾他们所在,约莫是京中某条偏巷,四面无人。
“先易容藏身吧,这点小术法应当还是能使的。”风烟拽过问飞鸿,叫他闭眼,在他面上点弄一番,转眼便变了样貌,加以障眼之法,连衣衫都不同了。
宫希声自己便可动手,顺道与风烟将今日之事来龙去脉清楚说明,末了,风烟冷笑,“敢情这位纯是扮猪吃虎,演得真是入戏。”
“师兄,我们回飞雪城暂避么?”问飞鸿垂目,“只怕飞雪城无抗衡之力,也是枉然。”
“不,人家都找上来了,还避让什么。”风烟改容换貌,招招问飞鸿跟上,“与我同去,把那八枚钉子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