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玄弋仰头望着他,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说道:“也好,你既知我与她是两个人,那这支簪,便是你,特意为我打的。”
傅莽笑笑不说话。
就让她这么以为吧,反正,这簪子确实是他专门为她制的。不止如此,他还会亲手替她簪上,夸得她天上有地下无。叫她对这簪子爱不释手,恨不得日日簪在发间。
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达成自己心中所想。
冬日寒风途径高高低低的丘陵,席卷云梦城中大街小巷,从无名山巅,卷进某处院落,附着那片雪花,坠入女子莹白的掌心。
“绿珠,二郎回来了吗?”女子出神地望向檐外茫茫虚空。
“回公主,离未正只差一刻,想必,快了。”
紫苑拿着件大氅,边往别允身上披,边抱怨。
“咱们云梦绣娘的手艺怎么越来越差,这两日送过来的衣裳不是长短参差,就是绣样粗糙,就连料子也远没有之前的好。”
因她来时没带什么行礼,别澄做主给她现定,制了几十套。
前两日方完工,一并交差到别府。
别允身子疲懒,不愿意一件件试,索性叫紫苑全部收了起来。
却没成想,随着她月份变大,身体瘦削,唯小腹逐渐隆起,依着原先尺寸做出来的那些衣裳,愣找不出一件合身的。
其实月份尚浅,她的肚子一点也不明显,远看,甚至与之前没有差别,但往身上一套,就是哪儿哪儿都别扭。
无奈,只好先留两件将就着,其余的,都被紫苑送还到绣娘那边再改。
别允没心没肺地打趣道:“那还不是紫苑娘子催得紧,原本月余的工期,您硬生生缩短了十日。”
紫苑瞪着眼,脸鼓得像两个刚出锅的寿桃馒头,白里透粉,愁眉不展道:“那还不是因为您,突然要办什么消寒宴。若非我早上看见管家从您这儿出去,多嘴问上一句,还不知道咱家明天有宴呢!”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其实,我体型变化不大,那衣裳将就将就,也无甚关系。好紫苑,不要生气啦!”
她看着紫苑桃花依旧,而自己不断瘦削的身体,却似无限远离生机,破天的迷茫翻江倒海般袭来。
无边风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整个人被伤心霸占。她想呐喊,嘶吼,想宣泄,可她无从宣泄,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十多年的谨小慎微,让她忘了,人在面对极端情境的时候该怎么处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好像心里变成一汪苦泉,这辈子的苦都一下子涌了出来,源源不断。
阿母抛弃了她,舅舅为了皇位抛弃了她,她最爱的祖母呢,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都没有将她当作自己的第一选择。
她永远是那个被选择的,并且每一次,都是被放弃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若是对她再坏一点,或是从来好过,她还可以毫无忌惮地恨她们。为什么偏偏是若有若无地爱着。
这样的话,要她怎么恨得起来?
她咬咬唇,告诉自己不该这样的,那些事情早已过去。往事如云烟,早该散了,她不该为过去的事情而伤心,不值得。
可她的身体不这么想。
苦泉好像比她更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它们沿着来的方向,一去不回地往前流淌,奔向那唯一的出口。
她忽然好想傅莽,好怀念他的怀抱,好希望他能像之前一样,突然出现,一把将自己抱紧。
那样,她也会转过身去回拥住他,他的怀抱宽大又温暖,抱着他,像在拥抱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可他不在。
她恍然惊觉,自己似乎一直在重复着拥有过又失去的噩梦。
眼泪有片刻凝滞,心底突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一次,她也会失去傅莽吗?
丛这一刻起,她开始默认自己拥有他,因为,拥有的,才能失去。
别澄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捂着心口停在拐角,脚下灌铅般挪不动步,手背捏得青筋鼓起,一转身,拳风化作虚空中的一声叹息,无人发觉。
他本是来告知她,今早派出的人也没有找到傅莽,可眼下,他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傅莽失踪的这些日子,她每日带着自己吃喝玩乐,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种事宜,甚至与赵谨岚合力,找到了藏匿粮食的地方。
他以为她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可今日,她的眼泪是为谁而流呢?
别澄想,若自己带不回傅莽,就没资格见她。
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紫苑第一次经历她心绪大变时,也是慌作一团。但见的回数多了,也能很好适应。
此时她站在别允身后,默默关注着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