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身孕以来,她的喜好和秉性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有时候,紫苑会觉得害怕,觉得生儿育女很可怕。它好像会把人变得陌生,就好像,在孕育的过程中,有一具新的灵魂,代替了这具身体里原本的灵魂。
孩子是这具灵魂的,而原本的那具灵魂,则被胎儿蚕食,成为生长的养料。
以至于,待在别允身边的时候,她甚至会无意识地试探,想要确认原本的别允存在于这具身体的证据。
“公主,好些了吗,前两日吃的那种糕点,要不要让绿珠再去买一些?”紫苑端杯水递给她。
前两日公主突然特别喜欢吃特酸特甜的东西,她想,试图占据公主号身体的那个灵魂喜食酸甜。可这些东西,原来的别允是绝对嫌弃的。
别允接过杯子漱漱口,皱眉道:“算了,没什么胃口。”
别允自害喜后,嗅觉比以前灵敏许多,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气味争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钻,害得她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前两日还能勉强用酸枣甜糕压一压,可这些东西吃多了,齁得她直犯恶心。
她看着紫苑有点窃喜的眼神,皱眉道,怪哉,我吃不下东西,这小丫头怎么那么开心?
她哪里知道,紫苑正为自己没有离魂而暗喜呢。
云驶月运,长夜清明。
翌日,亦是晴好。
后院花园中,处处妍丽,一派好风景。
“玄弋,你今日这身装扮,甚是好看呐!”其中一朱衣女子上下打量着身旁另一女子道。
“是啊,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将草绿与茱萸穿得这样好看。”另一褐衣女子道。
严蓁蓁将脖子缩在狐狸毛里,露出红红的鼻头,跟着抱怨道:“玄弋,人家金屋藏娇,是将别人家的美娇娘藏匿起来,哪有像你这样,将自己藏起来的。稍微装扮一下就这么好看,过去我说过多少回,叫你不要穿得那么素净,你也不听!”
被议论的女子羞赧一笑,“你们就尽管嘲笑我吧,这身衣裳,说来,还是我大兄送的,嘱咐我不要丢了上官家的脸面。”
“原先没看出来,令兄对衣着竟有如此见解。他从小跟我两个兄长混在一处,行尽偷鸡摸狗之事,我还以为。”
严蓁蓁话说到一半,见上官玄弋面露尴尬之色,倏而反应过来自己所说不合时宜,连忙笑哈哈地换了个话头。
“咦,方才没发现,玄弋发间这支金钗,好精巧。不知是哪家的工匠?”
此话一出,顿时将众人眼光聚集到那支金钗上。
“是啊,此钗薄如云锻,脉络分明。”
“这种手法此前在云梦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匠人?”
“玄弋,你可不能私藏啊,快与大家分享分享。”
上官玄弋眼中掩藏不住的得意之色,面上却一如既往收敛锋芒。
她微躬身道:“真是抱歉了,这钗是他人相赠,我亦不知出自哪位工匠。姊妹们就莫要再调侃我了,说起来,这东家怎么还没来?”
上官玄弋又将话题抛向别允。她虽享受这种众星拱月般的感觉,但也不得不遵父教诲,在严蓁蓁面前,只做个不起眼的。
听她之言,人群之中立即有人小声嘀咕道:“那位从前在云梦的时候,从不出席宴会,将各家邀约一一拒之门外,怎么这回改了性子?”
“莫非是,小人得志?好不容易得了个正儿八经的身份,需要找人嘚瑟嘚瑟,便找了我们前来?”另一白衣女子冷脸道。
“是哦,以前只是个商户之女,现在转变了身份,不知道是不是还像过去那样,上不得台面。”角落一女子附和道。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络,谈天说地聊别允,唯独不聊庭中那颗开得正艳的茶树。虽说都是受邀来赏花的,但这花显然不如那位迟迟不露面的东家有吸引力。
严蓁蓁心里不是滋味,因为在十几日之前,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非但如此,还是当中说得最狠的那个。
可半月的相处,她早已明了别允的为人,心中为过去自己对她的污蔑懊悔,却也不好意思指责其他议论的姊妹,只能闷着头不说话。
上官玄弋向来就是她们中话最少得那个,此时也与严蓁蓁一样,静静看着。
满园春色,突然自廊头混入一抹豆绿色,霎时吸引所有眼光。
“请公主安,公主安吉长乐!”满园春色纷纷低头避让。
上官玄弋看着偷偷抬眸,注视着迎面而来的女子。
她一身豆绿,发髻低垂,鬓边簪着一滴玉露,仿若带着整个春日扑面而来。
她垂眸看看自己身上的草绿,方才她们还夸赞自己将这绿色穿得好看,可眼下她才知道,还有人能将绿色这样不起眼的颜色,穿得那样耀眼。
上回见她时,她一身玄色,庄重而威严,如今摇身一变清丽佳人,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难怪傅郎口是心非,对她念念不忘!她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