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刀在郁决展出笑意的一瞬间,都撤走了。
芫花见状,一瘸一拐地小跑跟上郁决,手还是在头顶:“那、那我给你重做一份,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没有回应。
芫花又跟了几步,不高兴地瘪嘴,站在原地打主意。
忽然间,郁决将他的披风取下,冷不丁地盖在芫花头上,他垂着眼,给披风前的系带打了个结。
天地间降下一片黑,芫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到那柔滑的锦缎蹭过脸颊的触感。
郁决懒懒地掀起眼皮,瞥向玄色披风上突起的一块:“放手罢,蠢东西。”
芫花放手,暗自松口气。
她又不放心,紧接着又抬手去摸头顶,摸到毛茸茸的一只耳朵。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耳朵露出来了,还是在头顶!收都收不回去!
芫花问:“会不会很显眼?”
郁决随口答:“像发髻。”
“哦,那就好,郁大人真好!”芫花得知坏郁决不打算砍她脑袋,又弯起眸。
虽然没有人会看见玄色披风下她的笑靥。
“郁督公,王暮跑了!”
一个较细的声在芫花身侧响起,那声音,听起来真凶!
芫花仔细偷听——光明正大地听。
只听郁决轻飘飘地“嗯”几声,那人又说:“回东辑事厂去吗?”
“走罢,叫他们也都回去,”郁决顿了顿,慢慢盯向那一团玄色披风,加重语调,“今晚有个不长眼的蠢东西捣乱,坏了咱家的事。”
芫花看不见,但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
那人自然是听不懂的,便也就不追问,回去吩咐众人回东厂。
芫花斜开披风上一条小缝,露出两只眼睛,她眨眨眼,问郁决:“郁大人,我呢?”
“回府,”郁决翻身上马。
“我害怕,”芫花站在马儿的身边。
“怕?芫花姑娘人大胆大,有何可怕?”郁决的话,总像一条吐蛇信子的蛇,弯弯绕绕,慢条斯理,时时刻刻都在吓唬芫花。
芫花举起四根手指:“我怕王暮砍我脑袋,郁大人你就带我走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发誓!”
纤细的柔荑,于月光之下起誓。格格不入的是,她漂亮的手指上,沾着细碎的灰色粉末。
啧,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郁决缓缓伸出手,落在芫花双眸前,他微屈小指,拇指轻压上小指,另外三指不太用力地竖着,“发誓,天地为证,人神共鉴,三指向天,晓得了么?”
芫花呆了一息,她学着郁决的手,弯下小指,笑起来:“晓得了,芫花发誓,不给郁大人添乱!”
“叫他们给你牵匹马来,”郁决拉动马缰,马儿低鸣一声,抬腿慢步而行。
很快,折檐就腾出一匹性子相对温顺的马给芫花。
再开口时,已与将才威胁恐吓的折檐判若两人,折檐将马牵给芫花,“姑娘,请吧,去东厂的路有些长,天晚了,一时半会也弄不到乖顺的马。”
“嗯嗯,不打紧的,大人你真好,”芫花接过马绳。
折檐默默擦了把额角。
姑娘真是出言无忌,他能和督公站在一块儿夸么!
这匹马,是东厂的马,自然再温顺也温顺不到哪儿去,只能说比起别的马,它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性子好。
芫花骑着马,很不安。
“你走慢点,我要摔了,”芫花死死拉着马缰,低头尝试和马儿沟通。
马儿眼珠子溜溜一转,听没听懂芫花说话,芫花不晓得,但它叫了声,勉强算是回答了。
明月上山尖,马儿的拖着长长的影子,背上一团黑,已经落了东厂那批人马很远了。
芫花也不打算追,她怕骑太快这马把她甩飞,便只能慢慢地跟在后面,踩着前人留下的蹄印。
丝丝冰凉的初春晚风,从披风的间隙钻入,携着披风上清冽的幽香。
芫花下意识地去摸头顶,摸到头发,旁的都没了。
耳朵回去了。
芫花拉下披风,把头露出来,吸了一大口空气。
她攥着披风领口,闻着它的味道,总会念起天盟山上的日子。
哪需要学做人,成日吃吃喝喝,睡了玩玩了吃,叼一只野鸡就可以躺好几天。
芫花承认自己是一只懒惰的小狐狸。
她想,狐族们死了,还会有来世么?
它们分明什么也没做,安于一隅,甚至比其他狐狸都要本分老实许多。
芫花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亦无法想通,她只是不愿让它们成为太后身上的一件狐裘。
王暮这人生性谨慎,万不可能一次性就把那么多狐皮运走,今日烧的,不过了了部分。
至于陆婶,压根就不在那批里边儿。
想得太多,芫花觉得狐脑快转不动了,恰好这匹马儿爱耍懒,走得越来越慢。
芫花眼皮一沉,趴在马背上睡了过去。
“郁督公,那姑娘似乎没跟上我们,”折檐小声提醒郁决。
他想说的是,你大人大量,要不要等等人家。
“你挑几个利落的人跟着,莫叫她横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