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一缕光攀进纸窗。
借着这点微光,郁决系衣带,身旁蠢狐狸睡得那叫一个香。
穿好衣后,忽觉口渴,郁决便向屋外走,要去倒杯水,刚出门,遇上早起的岑经冬。
岑经冬笑笑,“欺津,既是起了,你便帮我煮些粥去,总不能叫芫花成日服侍你,夫妻搭伙过日子,不能这样的。”
闻言,郁决整个人都顿住了,漆黑的瞳似凝着在眼眶中,一转不转。
“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瞧你青圈重的,像一夜没睡。”
说对了,还真就是一夜没睡。
郁决摇头,朝庖房去。
一锅红豆糯米粥,熬了整整一个时辰,炖得黏糊软烂的,狐狸吃得很高兴,可她总觉得阴恻恻的。
抬头一看,郁决眯着眼睇她。
芫花害怕,加快了舀粥的速度。
用了早膳,又陪了岑经冬一会儿,外边雨势渐停,山雨过后,扑鼻满山清爽。
下山的道比来时轻松,芫花踩着泥坑一步步下去,专挑了几个泥坑玩,泥泞污了鞋尖,芫花也满不在乎。
“幼稚。”郁决走在前面。
“郁大人,我想变成狐狸。”
“……?”莫名的话头,叫郁决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他皱了皱眉。
“变成狐狸踩泥玩,爪子就会被泥另一种颜色,像穿了四只鞋的狐狸!”
郁决打心眼里觉得这只狐肩上那东西是摆设,干脆不理她。
一路向山下行,皆是芫花的自言自语。
郁决不大爱讲话,开了口便是讥讽,嗤笑,他也觉得,说话累人,动动嘴唇也累,于是能不说话时,他就不会多说一句,跟死了似的,瘫着。
从前还好,这段时日几乎将作息颠倒,白日忙公事,偶尔偷闲睡一会,晚上则是彻夜不能眠。
上马车,果不其然又睡着了。
芫花实在担心郁决早死,和他分道时,还特地忧心忡忡地看了郁决好几次。
“哟,姑娘好关心养父!”小鞍子接了郁束的班,看着芫花回府。
“郁鞍,把你的猴嘴给本督闭上!”车厢被拍响。
小鞍子缩起脑袋,“诶诶,好嘞。”他怯怯地瞟向郁七,打了口型问,“怎么回事儿?”
郁七总是闷着一张脸,他微垂着头,“我不知。”
郁束牵好马匹,翻身而上,他哈哈笑了几声,“问你养母去。”
小鞍子懵懂。
一路懵懂着跟郁决回东厂,还是懵懂。
东厂的惨叫,在这些时日来,达到最悲壮的程度,从前是做不到这份上的,如今,士人文官被公开落狱大半,被掣肘大半,还有剩下的,是墙头草们,和做不出出格事儿,但一腔正直的老头们。
折子堆了不少,字里行间都控诉。
郁决没心思看,打了手势,厂卫几个进屋来,拱拳禀道:“天盟宫不敌,本欲将其降伏,却不知何处来过一群人,半道拦了咱们的路,带走了三宫九堂重要的几个人,旁的,尽捕。”
“所捕之人中,可有宿寂?”
“没有,我们没有再见过他。”
“嗯,派人去天盟山下搜一圈。天盟宫勾结皇亲外戚,欲反,所有入世弟子,斩。”郁决挥手,屏退厂卫。
令出,手起刀落,便是血染京畿。
将东厂里琐事处理一遭,恰巧赵临聿召见。
郁决到移风殿时,殿室格外寂静,里里外外无一宫人言语。
郁决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大抵回想一遍,除了做事阵仗大了些以外,并未有过违他心思的事。
侍奉在赵临聿身侧的近侍崔鸣清,已候在外殿多时。
两人打了个照面,郁决看了殿内一眼,问:“崔公公,这是?”
崔鸣清轻叹一声,“督公,雨娘娘又生气了。”
郁决颔首,迈步朝殿内去,“是,多谢崔公公提醒。”
赵临聿坐在殿中央的椅上,指尖扣打着一封信笺,郁决进殿先做了跪礼,才到他身侧。
郁决站定,赵临聿的目光依旧锁于信上,面色微沉,“郁决,你可知是否有人擅临摹?”
“何种程度?若是单临摹个笔法技巧,那是不难。”
“仿字迹,要将用笔习惯都仿出,以假乱真。”
郁决撩了撩眼皮,顺着赵临聿的手看向信笺,是雨家来的家书,遭他们的人拦在宫门。
拦家书,是郁决的主意,既是担心雨家逼迫,那索性就不让雨家接触雨碎香。
“碎香晓得了,她生气了。”
殿内安静一息。
郁决忽嗤地笑出来,“陛下,知道又如何,信中多不过是些威逼话术,呈上去给娘娘看,也是叫娘娘心恼。”
这话于赵临聿,不无道理,赵临聿将信拿起,递给郁决,道:“这信今日本也是送过来的,谁知寒香殿外还有太后的线人,半道生事,在殿外与送信宫人起了口角,争得太久,被碎香瞧见了,宫人走得快,才没让她看见信中内容。”
“甚么内容?”
“雨家用碎香的小妹威胁。”
“怪了,”郁决实在难解,“雨碎香才是雨家的人罢?”
胳膊肘往太后那儿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