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拉开房外杂草,他们入院,伏趴在屋门,悄无声息。
“宿郎,这是哪里?”阿水人小声嫩,她的嗓音游荡在这片房中,显得不映衬。
没有人回答她。
阿水拧着眉走到房中央,顷刻间,她惊恐地瞪大眼,尖叫出声,指着中央一片凹陷的地儿,“怎么有、有女尸!”
芫花迅速破门而入,郁决还没跟上,忽听身后窸窣响动,她猛回头。
身后屋门被关拢,宿寂提着一把长刀站在她身后,他侧脸飞溅着血,屋中一声沉闷响,阿水应声倒地,乌血淌了一地。
芫花手上没有刀器,硬拼是拼不过了,她心跳加快,一筹莫展之时,宿寂忽闭眼倒下。
她便眼睁睁看着宿寂皮肉撕裂,面皮像被剥开,有新生的骨肉从中而出,新生的人相,是采戎。
旧的皮肉眨眼间消失,仿佛方才那场撕裂完全不存在。
从芫花进来到现在,只短短一会儿,她捏紧手心,房门被破开了。
郁决来得很急,他没有管地上的采戎,也没有理睬屋中央一块凹陷下的数十具女尸,阿水的血快要流干了,他也不关心。
他看着芫花冲进屋,慌得不行,心悸太快,快到世间混沌。
郁决反复检查芫花,确认她没事,刚眯了眼,一腔的话要骂,临出口时又抿唇,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不是怕么?”
他是怕了,怕得不行,恨不能拿铁链把她拴起来,就跟拴猫儿狗儿一样,拴她这只狐狸,永生永世都不能跑开!
“有点儿,”芫花实话实说,害怕的感觉来得很迟,她刚才好像只有点紧张,但她心里挺笃实的,她莫名肯定,坏郁决一定会在她丢掉小狐命之前进来救她的。
芫花眨眨眼,瞧见郁决挂着副捉摸不透的神情。
东厂的番子接了飞鸽书信,很快赶来,抬走女尸。他们拿了盟鸥门门主和东瀛做歪门生意的名号,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直接将采戎缉拿了。
还能怎么办呢,吊起来打,打起来审就完事儿了。不过采戎的确是一问三不知,记忆不通,他也不知道该说甚么。打到最后也实在是审不出,就暂时留着,再做打算。
采戎这边入不了手,就只有再去阿水那边。
阿水吊着半口气,没有死透,颂念纂来时带了些药,是颂筠涣提前让她带上的,本是担心颂念纂出事,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给阿水用上了,没要几天,阿水呼吸实了不少,只是迟迟不见醒来。
这么一闹,东厂厂公下塘州的事儿就传开了。
那么多女子失踪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俱是因为塘州的官儿背地里没少充酒囊饭袋,就算知道有人失踪也不问不管不顾,俸禄照样拿。
东厂现在打着清办的响头,东厂里是甚么人,是他们府上耗子是公是母,房里几斤肉几斤米都能清清楚楚的恶鬼!他们不敢再造次,慌手慌脚忙起来。每家每户失了几个人,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儿,没要多久,全弄清楚了!
“叫少了人的人家都等着,女尸还要继续查,待查完了一一抬回家,官府出钱给她们下葬,”郁决跟郁束吩咐,“你去重新查一遍,塘州不算大,每家每户还在家里待着的有多少人要查清楚。”
郁束应是,退身出屋,他办事利落干脆,郁决习惯交给他,毕竟郁七不在,郁九太闹腾,葛谭信不过。
郁决看着他的身影融入黑夜,他伸手到案几,拿了一柄尚未开刃的软刃,它才被刀匠铸好,刀身银泽剔透,明净得能映出刃外光景,刀柄上雕着一只小狐狸的简单纹样,他不精通,雕出来的不算太精美,但也足够。
他垂眼静静打磨,细致地给这把软刃开刃。
银镜折出杏眼圆眸,一点星子闪在其中。
自刃边抬头,芫花迎着郁决的目光走了过来,她搭了一床小被子在郁决腿上,婉柔的语气抚过灵台,“欺津,不要着凉了。”
郁决把软刃收起来,皱起眉别头,眉压了眼,有一股小孩子,“你又做了甚么亏心事了!”
一听,芫花瞬间没了那矫揉造作的样儿,她干笑,把小被子铺平在郁决腿上,“没呀郁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认为我呢!我就是想再去逛逛,这院儿在城郊,待得好无趣。”
那小孩子气像是错觉,瞬的没了,郁决歪头,逗她,“成,等我和你一道去。”
“那你甚么时候有闲呢?”
“太忙,大抵是没闲时了。”
“……”芫花被他耍狐,气得呲牙咧嘴,她忽想起甚么,把自己一条腿搭郁决肩上,没头没尾地说,“那郁大人,咱们继续罢。”
芫花惯用的以色侍人,觉得这样郁决就会答应,这回郁决多打量了几番,有个不大敢确定的想法,她好像是喜欢这样的。这想法真吓人呵!
“啪——”地一声,不知何时打开的门被砸拢,远远的传来人声,极小,但他们耳力很好,还是听见了。
芫花听着不认识,内容倒是熟悉。郁决听出来了,是塘州的一个地方官儿,具体是谁呢……他转了转眸,没想起来,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他不和自己过不去,拨去层纱阻挡,尝了口花蕊蜜露。
“我就说督公不是不近女色的,咱们这一趟不白来,等会阿爹就送你去见督公!做妾也好,通房丫鬟也罢,总之是亏待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