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塘州依旧不下雪。
芫花坐在院儿里等了许多天，每每天气变冷，她以为要下雪了，可都没有下，一丁点雪花都不飘，太委屈她这只雪狐了。
她掰着指头数来到塘州多久了，又数着还有多久才能回京，她想通透了，还是督公府里好，有允暖有福德，还有刘叔，等过完年还能把郑培抢过来陪她玩，在这里可没人和她玩，谁敢呢！
“养母，养父叫你进屋去。”一个芫花并不认识的人出声，把她的神拉回来了。
芫花点点头，朝屋子去。
她本来图个趣儿，演一出苦大仇深的戏码逗坏郁决玩，结果坏郁决真就认了，她惊讶又高兴。
这种感觉来得不算太突然，像心里被甚么玩意儿撬开了似的，芫花揪着颂念纂问了很久，才明白这种感觉叫豁然开朗。
芫花甩甩脑袋，又觉得自己奇怪了，对甚么豁然开朗？对那所谓的喜欢么……
他们人的东西可真玄乎。
长窗没有帘布，屋内光景一览无余，郁决就坐在春榻上磨软刃，神情乏乏的，他总是这样，嘴巴成一条线，只会垮着，或稍微弯一弯，哼声嗤笑。
郁决察觉到有人看他，他慢慢转过头，看见芫花，冲她招手。
芫花想得又多又乱，没注意到他，不自觉地拧眉毛，瘪着脸蛋。
郁决稍一顿，脸上的乏厌被他卷走，转来一副在他脸上已经算不错的表情。
芫花再看时，就只看见郁决的第二幅面孔。
真漂亮呵！坏郁决是个美人！
好吧！那她勉勉强强接受她喜欢郁决这个事实了。
葛谭张口欲言，却看见俩人眉来眼去，他人虽在塘州任职，但有留意京里消息，都听别人说是有人勾引督公，但他觉得怕不是督公勾引人家。一张小丈夫脸未免太刻意了！
临进屋槛，芫花想到其他事，脚尖一转，头也不回地走了。
葛谭再回头看，督公又变回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仿佛魂儿没了，只有手上磨软刃的动作证明他还活着。葛谭无声叹息，继续将郁束带来的消息一一禀给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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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母，你审采戎？这……这不妥罢！养父他晓得么？”郁厌很担心芫花，她说进展太慢，她要亲自上阵。
他们瞧瞧芫花细胳膊细腿，个子还小，怎么看都是那种磕破皮都会巴巴喊疼的人。
“妥，妥得很！”芫花拍拍胸脯，他们仍不肯，她一指后边儿，装腔作势，“你们养父过来了！”
再回了头，芫花已经钻进审房里了，顺带把门锁了。
金乌西沉，冬日日短，又没要多久，天色黑了，院儿响起架锅烧柴的声，郁厌带着几个人点上灯笼，准备晚饭。
审房门终于再次打开。
郁厌溜到芫花身边来，没瞧审房，他肯定她是不能审出来的，她身上很干净，一点血污没有，一整日也没有听见任何惨叫痛哭，既不威胁也不逼迫，单凭一张嘴，她怎么审得出来呢？是个人都不行罢。
可芫花不是人。
她兴高采烈笑着，“他招了，我要去找郁大人了。”
他们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又掺着疑问，郁厌扣扣脑袋，来不及问，芫花就跑远了。
郁决还在屋里磨他的软刃，这柄软刃磨了少说半个月，锃亮锃亮了还在磨，非要磨得完美不可。
“郁大人，宿寂抓女人要去炼丹，挖的坑只是储藏一用，丹要用青铜炉烧制。”芫花拖了小矮凳坐在郁决身边，两只手放在腿上，凑身子去看软刃。
软刃明如镜，刃镜映出二人眉目，两双眸在刃镜中相遇。
“炼甚么丹？他是死人，也要学蛇含修脸不成？”
“似乎是要起死回生。那些女人都是被骗去的，用成亲的幌子骗她们离开塘州，有些家里不允的，就带着她们‘私奔’，阿水就是其中一个。”
磨刃动作一顿，郁决将软刃在磨刀石上翻了个面，寒光闪晃视线，他继续磨，“那意思是，除了无故失踪的女子，其实还有更多人家的女儿也死了，只是家里人以为她们成亲离家了？”
兴许是罢！芫花没往这边想，她观察软刃，视线下移，至刃柄，有一只狐狸纹样，她盯着狐狸，眼睛亮亮的，“郁大人，我听陆婶说过，动物和人是一样的，有阴阳，他宿寂是个男人身，再怎么焚女人炼丹也不能叫他自个儿活过来。”
郁决鲜少听到芫花提她的陆婶，他只知道那只狐狸对她很不错，他很希望能再多了解她，就算她再怎么通人性，她始终是从狐狸做起的，她做狐狸那些日子，他不得而知。
于是便问：“你陆婶还说过甚么？”
“说过我娘，”芫花突然伸手，郁决迅速移开软刃，免她割伤，她没抓到刃柄有些失落，抬头和郁决打了个对面。
郁决放下软刃，把她从小矮凳提溜到春榻上，惯常地去蹭她，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还没磨好，再等几天。”
磨甚么？芫花没听明白，接回方才的话，“陆婶说我娘人挺好，可惜生了我就死了，蛇含也不管事儿，成日和雌狐狸鬼混，所以是陆婶带我长大的。”芫花唔了声，开了一句话就忍不住接着说，她好像一直都很喜欢和坏郁决说话，他也爱听，不过，他真的爱听么？还是她单方面以为的？
“怎么不说了？你陆婶对你很好么？”郁决很不满的声音从脑袋顶上飘过来，有意斥责她说话一停一顿。
他真的爱听。
芫花情不自禁地翘起唇畔，开心地眯起眼，眼前是他乌黑的衣衫，“很好！我喜欢在天盟山上窜，有雪堆可以坐进去，和雪堆融在一起，有时候要下到后山去玩，跑不过别的狼呀蛇呀，陆婶就会出现，来接我回去，陆婶也喜欢听我说话，她总爱笑，还喜欢蹭我，和郁大人你一样。”
但陆婶的脾气可比你好多了！
这话芫花没说出来，她现在可是一只懂人情世故的聪明狐狸了！
“嗯，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