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的转变总是突然而至。
某天,他突然听说时祁在育幼院里突然恢复了记忆,而且能量失控,险些伤到了别人,最后又被带回了医院观察调养。这次,易兰玱代表易家申请介入,提出要领养时祁。
顾璟那时刚有些好转,身体各方面都趋于稳定,又听说时祁不喜欢新家,一直闹着要来见他。他本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时祁接回自己身边,再难也要和他在一起,却得知实验的期限以十年为单位,且十年都不一定会成功,于是顾璟最终只能再度压抑那些想法。
再后来,参与推动实验的某位执政官先生觉得这项实验的前景大为可观,主动提出领养顾璟,让他在自己的名下成长。言外之意,就是实验成果他享有优先级。
顾璟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基地的权力暗涌之中,内心本就挣扎摇摆的天平摇摇欲坠。
情感上非常想见时祁,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他已经没有能力看顾他了。
就是这时候,顾璟记起来,很久以前他其实见过易兰玱。那个人比他大几岁,抱着时祁的时候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欢。
天平终于要倒向理智的那一边,而最后的砝码也来自易兰玱,那人私下里来见了他一面,承诺了对时祁接下来人生的一切物质需求,也承诺他会认真培养彼此之间的感情,弥补多年未见的生疏……他会把时祁当做亲生弟弟一般爱护,抚养他长大。
顾璟最终决定与时祁分道扬镳,让他去易家过更好的生活。
他和易兰玱没有任何交情,并不能放心把时祁交给他,但……最起码在整个基地里,不会再有比易家这种“新贵族”条件更好的地方了。
其实他知道任何理由都说服不了时祁,更说服不了自己,于是他只能干脆拒绝了与时祁见面,总好过面对面的分离。
不久之后,顾璟彻底断绝了任何与时祁相见的念头,之前那些深思熟虑的不舍与忧虑,都在他对实验的深入了解后瓦解了。
当真正理解了实验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反倒庆幸自己所做的决定了。
他又给这决定加码,变成了绝对不能与时祁的生活产生交集,易兰玱与他不约而同地产生了相同的想法,顾璟推测他其实知道很多内情。他们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决定,却都能猜得到。
顾璟偶尔会苦中作乐地想,实验总归是有期限的,只要等到结束就好。
生长痛遍布他的青少年时期,而时祁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更不能被他波及。
时祁倒是成天闹着要来见顾璟,不知道为什么,易兰玱的态度忽然松动,终于让他成功了一次。
那天下着大雨,易兰玱给他穿了一层又一层衣服,时祁整个人包得像颗矮矮圆圆的小竹笋,站在顾璟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顾璟那天刚好出院,要去执政官给他安排的新家一趟,刚下车走了一段路,就忽然用余光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时祁立刻甩开旁边人的手,快快地朝顾璟跑来,身上崭新的衣服很快就晕上了大颗大颗的雨点,顾璟却狠下心来没有回头。
雨滴越下越大,像有人盛不住满溢的哀伤,顾璟眼眶泛红,听见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慢慢停下,委屈的啜泣声响起来。
明明雨水滂沱响彻耳畔,他却觉得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时祁的哭嚎。
走到拐弯处的时候,顾璟还是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他看见易兰玱不知何时打着伞走来,沉默地将哭得打嗝的时祁抱在怀里,于是顾璟彻底放手了。
天将要大亮了,再厚的窗帘都挡不住的日光满溢而入,他将要离开病房,面对有可能结束的终局了。
他想起自己的执念——实验结束之前不要和时祁接触。
那现在实验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他是不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找时祁了?
他们是不是还可以恢复以前的关系了?
哪怕不能,哪怕时祁不在乎,他也要努力地尝试一下。
几小时前回答江寻的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不需要逃避,他已经准备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时祁重新建立联系了,他真的等不了了。
如果一切都循序渐进,他可以一直忍着,让所有焦灼的情绪慢慢被压抑到可以自欺欺人的程度,好像他从来都不在乎。
但是偏偏实验有提前成功的可能性,而时祁……最重要的是时祁居然来了哨向学院。
总是能近距离地接触,总能这样看着他,顾璟的定力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自欺欺人是有限度的,想念的人不在眼前的话,还可以强行“忘记”,可人一旦来到眼前,还能管得了什么呢。
以往的那么多年,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幻想”精神体,从那双与时祁相似的眼睛里寻求一点安慰。
快了,就快结束了。
房门被敲响,他真正的未来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