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扶着楼梯栏一路下来,陈陆年帮她们把行李箱放上去,老人问他什么时候接到的?辛苦了,饭吃了没,来她家吃。
从窄小的楼道到窄小的三个人门口侧身一站就站不下的空间里,少年说不吃,你们叙叙旧,他回去了。
看着和温知一样的年纪,不知道具体多大年纪,待人有种混了二十年的未来了不起的处事。
少年走了后老人用苍老的皮包骨头的手拉着温知问她中午吃饭了吗,她不会烧,烧了一些红烧肉和鱼,电饭锅里煲着汤。房子给温知一眼就看到头了,十平方米大小的屋子里装着一张老式富贵花盖的床,两边都是杂物,一个靠墙小衣橱一个桌子,椅子几把。拉她到椅子或床上坐下,给她拿来筷子和碗。
温知马上起身一起跟她到旁边的厨房里帮忙。比她小一个头肩,骨瘦如柴,不让她来。
这是温知长这么大,十五年,记事后第一次见奶奶。一个这样的爸爸的老家。
没有爷爷。
爷爷得癌去世了。
她想自己以后想也想不出这一时几分钟的这么多感想。
五味杂陈的不知道为自己以后就住这么可怜的房子了难受,还是她爸她奶这么穷,她以前偷偷给她爸塞钱塞对了。
温知不喜欢想要拯救苦难,苦难现在成了她人生。
眼眶热度没停止过。
温知想起来说给她爸打个视频电话。
打电话时她其实想说自己会不会走错了。
视频好一会通了。
对上她爸和她奶还有旁边她的脸,她差点忍不住噗的一声真的哭。
苦难具象化太严重了。
她爸一张苦工脸,她奶脸上黑黝,沟壑密布。
老太太好像很少跟她儿打电话,笑出牙齿了。
温知跑到旁边狠狠抹了几把眼泪。
他俩通话结束后温知捧着碗吃饭,红烧肉红烧鱼,红烧鸡很好吃,还很热。奶奶热了很多遍,把菜从取暖器前拿来的。
老人憋不住体面和话,给她起身拿她没吃的筷子夹完菜,在灯光下发现她哭了,手足无措问孩子你怎么哭了。像孩子一样不会哄人。
温知也不会哄人。抓着她奶奶手说自己好久没看到奶奶了,所以想了,看到了就有点忍不住想哭了。
她生涩地抱抱她,老人温馨的气味,温知红着鼻子和眼,不停拿卫生纸擤鼻涕又努力吃饭地告诉自己和她没事,不哭。
于是竭力否认。
她之后问她爸回来睡哪。
奶奶给她指,原来厨房旁边还有一个门,里面一间小小的房间,一张粉色的床,一个干净的小桌椅子,一个干净衣橱,她奶说给她睡的,还要添什么东西她说。她愿意睡外面这大床也行,就是她老了起夜麻烦,走动会把她吵醒。她跟她爸说了,其实这张床还没里面这个新的好。
为什么。
奶奶想了想给她看了看破床板。
她说等她爸回来了让他睡外面去。
她说你妈妈那里幸福啊。
温知晚上辗转反侧睡觉,想她有种不该回来的意思。
—
蒋明昨晚好像挨了一顿人尽皆知的打,到第二天给陈陆年吊儿郎当打视频电话,躺在家一张脸瘦长,好端端没事干似的。
陈陆年正忙修一个车壁被撞凹陷到里面的三轮车,不知道怎么把车壁怼出来。蒋明给他打电话,他开始以为是语音,卸了手套接通发现是视频,视频怼着他角度不正当的脸。陈陆年一阵无语邪火地把手机丢旁边桌上。
蒋明傻不愣登一下笑了。说:“陆子你不要形象呢,这么丑的脸。”
好像很少见过陈陆年这么丑,好好坐起来,手机里小框里他的帅脸,陈陆年那简陋脏差的白色天花板。
陈陆年找来圆锤试图从里面怼回去。
一边怼一边望车外。
蒋明也不说话。
陈陆年过会儿问:“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蒋明:“我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沉默。
“你现在在哪?”
陈陆年依旧没说话。
过了会儿,蒋明试探:“陆子你在哪?我来找你?”
蒋明来没什么用,但陈陆年十一点吃完饭就在这,要忙到下午五六点回家,老板不在。
报了地方,蒋明惊讶你快过年了也要干?
像他以前快要过年时没做过事一样,陈陆年又不耐烦了说你爱来不来,快要过年了你没事干?
蒋明说他真没事,过年什么事都是他们大人操心。
问完,蒋明收拾手机揣兜里,穿着他自己买的喜欢的大皮夹袄,双开门,就找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