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

沈澜君看见了十一这般动作，知道十一爱干净，此时定是不舒服，便微微一笑，从车厢上的壁橱里拿出一个红色葫芦，拧开葫芦嘴，打湿随身的锦帕，对白卿云张开手，笑道：

“这也没别的准备，只好用这药酒将就擦擦，来，十一，把手给我。”

他态度言语这般自然，丝毫不觉得亲自帮自己的暗卫擦手有什么不对。

在光线有些昏聩的车厢中，沈澜君俊美的面容显得幽暗与深邃，惟有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是亮的，盈盈地盛满了笑意。他唇边含笑，耐心地等着白卿云伸出手，丝毫不担心会得到拒绝。

这么些日子里的相处，他已经摸清楚了自家暗卫的底线在哪儿，也半是强迫地令十一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果然，十一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伸出了手。

沈澜君握住白卿云的手指，浑不在意上面沾着的已然干涸的红褐色血迹，捏着沾了药酒的锦帕动作轻柔地擦拭。药酒仅有淡淡的酒味，更多的是清苦的药香，这冲淡了原本浓郁的血腥气，和白卿云身上自有的草木清香糅合为一体。

见白卿云的手变得干净，沈澜君心中的不愉也散去，他不爱白卿云身上沾了这些碍眼的脏东西，随手将已经变脏的锦帕丢在一旁，沈澜君捏着白卿云的手，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沈澜君才满意地松了手，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十一有喜欢的男子吗？”

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浑然不知自己握着扇子的手指用劲得有些发白。

时间仿佛停滞，车外喧闹的长街好似在这一瞬间变得安静，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瞬息在感官的错觉中被无限拉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座车厢。

“为何要喜欢男子？”

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空气中的尘埃在透过车窗间隙的一线日光中跳跃。沈澜君呼出一口气，手腕一抖便展开折扇，似笑非笑道：

“既是没有喜欢的女子，那想来十一是喜欢男子的，十一也已过了及冠的年纪，怎么也没有？”

白卿云神色平淡：“属下身为暗卫，不论生死皆是沈家死士，只有尽忠职守，为沈家效命，并无多余心思。”

十一在听到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回答的是没有，第二个问题则是反问，想来十一应当是同世间大部分男子一样是喜欢女子的，只是没有遇见心仪的那位，而对于同性，十一许是根本没心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沈澜君轻笑一声，道：

“那十一是不喜欢男子了。”

这话说的有一些奇怪，但细想之下，又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十一停顿了一瞬，然后点头，算是承认。

沈澜君笑意不变，只轻摇折扇，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念了一句：

“那还真是可怜。”

至于是可怜什么，他又不说了。

只是那一句轻飘飘的可怜，就像是在叹惋谁的命运。

虽遇到刺杀，但还算顺利地到了清平坊红袖楼，这座夜晚香灯袅娜、红绫缠绵的温柔乡，在白昼之中显得有几分清寂与懒散，光影似被空气中浮动的酒香熏染得浓厚，空气沉淀于浑浊与清澈之间。

正门半开着，两名身形魁梧的头戴褐色软帽的龟公倚在雕花朱门边昏昏欲睡，听见马蹄踩着青砖与车辙碾过谢了满地的春花时才被喧闹声惊醒，他们自是认出了北平侯府的车驾，忙打起精神，一面热情招呼着，一面去叫红秀楼的大领家出来迎接。

原本清寂寥落的清平坊就像一颗烧红的石头落入水中，猝然间烧开变得热闹起来，沿街花楼的女子支起窗子来，看是哪位不识愁的富贵公子爷大白天的就来清平坊照顾生意，认出了是沈家那位混不吝又出手大方的小侯爷，大都笑闹起哄，从楼上掷了果盘里的瓜果与折的桃花枝下来，更有孟浪的女子甚至直接扔了闺房绣帕，嬉笑着招呼小侯爷上来玩儿。

沈澜君面噙笑意，手上执着那把黄金折扇，大大方方地对那些热情女子们挥了挥手，然后摇着扇子潇洒至极地领着扈从打扮的暗卫走入楼中，进了自己专用的雅室。几名清倌则去隔壁相邻的房间练习声乐，营造出白日宣淫、笙歌婉转的颓靡景象，谨防有心之人的打探。

今日到红袖楼来倒不是为了玩乐，单纯只是为了方便见人罢了。

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北平侯府，就连哪只苍蝇从哪扇窗户飞进去都有人记录，北平侯府中虽然有通往外界的暗道，但也不是随便给人展示的，这样一想倒不如把红袖楼定为见面的地点，这是自家的产业，白天又清净，反正本就狼藉的名声再添一个白日宣淫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