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最后一丝夕光完全湮没于夜晚,室内笼入一片泛着朦胧蓝光的暗色之中,两人的面容也在迷离夜幕中变得模糊,似是隔着一层雾花的琉璃窗剪影对照,唯有彼此凝视的眼眸是一片雪亮,像是碎裂的明镜所折射出的炫目光斑。
与沈澜君那凝视他时那充满浓烈独占欲、似饥饿的豺狼仿佛时时流淌着刻骨渴望的阴鸷眼神不同,白卿云的目光是幽深而沉静的,夜晚冥暗的光线是他墨色眼瞳愈显深邃,却又为映照在眼球表面冰裂的银光所遮掩,使他的眼眸明明是亮的,却令人读不出具体的情绪。
白卿云对沈澜君超越预想的热情举止以及那大胆想法表示惊叹,对于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弱者与势在必得的猎物没有丝毫反感,只有戏谑与盎然兴致。若非有违人设,他倒是十分想调换一下沈澜君语境中的双方位置好好玩玩。
原本以为自己必定是居于上位的人中龙凤与天潢贵胄,若是反遭向来不被他放在眼中、只以为掌握性命门脉就万事无忧的地位卑下者压制与侵|占,那一瞬间因为地位颠倒以及被迫臣服沦陷于甜美欲|望而不受自己所掌控的肉|身,面上所浮现出来的惊愕与崩溃的神情一定十分有趣与好看。
人类灵魂最美味的时刻便是他被彻底摧毁的那一瞬间。
白卿云心中恶劣因子蠢蠢欲动,他体会到自己这具人类身体中——那颗维系生命与血液循环流动的心脏正在因为兴奋而不正常的收缩与扩张。
这样令人心神坠落的甜蜜快|感,与他执行危险任务时所遭遇命悬一线、死亡胁迫时的刺激隐隐重合,是银蓝色中潮海浪那饱满的圆弧滑落时优美的一刹那,仿佛是用锋利冰冷的刀尖隔着薄薄的皮肤,亲吻他腹内柔软鲜活的内脏。
他精心经营多日,以退为进,身为强大猎食者却甘心扮演无害与温顺的白鹿,虚伪地将浑身的利齿与爪牙,幻化为流淌着珍珠丝绸般柔美光辉的雪白皮毛,如蚕丝般脆弱而柔软,又如甜美透明的糖丝,毫无危险。
他引诱着贪恋他容貌的主角,一步步向他献上血肉丰美的爱慕与灵魂。以无辜的食草动物外表,欺骗与他同属食肉动物的猎食者,以为只要耐心地抽丝剥茧,一点点揭开那美丽外壳,就可以完全地占有,却不想自己反而已是笼中之鸟,反被嚼骨吮髓,吞吃殆尽。
这便是他在拯救世界这样无聊的任务中获得的唯一、且尚显不那么无聊的快乐。
可惜时候尚早,白卿云虽然并不喜欢这个任务,但他很喜欢那个能够带他离开棱镜囚笼的系统,他希望之后系统可以带他去更多有意思的世界,若是此时过早地展露自己的真实面目,提前摘取将熟未熟的果实,很有可能会导致主角崩溃,任务失败。
而任务失败,虽然他有办法与系统提前解绑使他的灵魂不必被抹杀,可系统很有可能会彻底消失,他舍不得这么好玩的玩具和工具,只能放弃这个打算,一切以任务成功为前提。
白卿云心中略感遗憾地轻叹一声。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为了系统牺牲良多,放弃已经把自己递到他嘴边却毫无所察的美味猎物,还得增加一些多余演戏,若是不好生玩弄一下系统,和白球球多做一些有趣的游戏,岂不是浪费这般辛苦忍耐。
住在白卿云脑海中,满眼都是马赛克并不清楚发生什么的系统只觉浑身一阵寒意。
“叩叩叩。”
有人敲响了雕花木门,旋即从门外隐约传来女子交谈的朦胧声响,随后听见红莺莺提高声音问道:
“主上,请问现在是否需要红莺莺进来掌灯?”
白卿云和沈澜君两人都听见了。
要感谢沈澜君为了维护穷奢极欲的败家子弟人设,自少年起就开始大肆扩建与修缮,书房作为他时常待着的地方更是重点照顾对象,若不是那重叠阻隔的屏风以及距离书房入口有挺长一道距离的走廊,否则沈澜君方才的大喝早已被门外侍女听得一清二楚。
可惜侍女能瞒过,十二十三这样内外兼修的武者听力灵敏,只怕早已是听得一清二楚。
沈澜君听到红莺莺的声音,勾了勾唇,缓缓松开白卿云的手腕,并不急着回答,反是笑意盈盈地看着白卿云,作出一派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姿态,可那双凝视白卿云的目光依旧是贪婪的,似是已经笃定白卿云不会逃离他的掌心,笑道:
“十一,需要点灯吗?”
白卿云已是重新入戏,他恢复十一那清冷端正的模样,哪怕夜色将一切都吞没于朦胧之中,也依旧能借着穿过窗棱的银白月光窥见其面上压抑的愠怒与寒色,本就偏冷的玉色皮肤在淡蓝的光影中显得更冷,眸间一点寒光淬炼如锋利的霜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