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这个职业极其危险，死亡率达到了惊人的65%。有别于大事小事统统包揽的奉行，搜查官隶属于检非违使厅，只应对恶性犯罪，也负责将军及其身边人的护卫工作。他们由刑部省直接命令，只对刑部卿负责。我突然想到，如果这个假设是成立的，就意味着从退出细雪走向的分别，有65%以上的概率是睦月小姐与藏原老师的永别。

永别。什么是永别……被死亡分离，一生无法相见……

不怕死但是畏惧分别的大有人在，我就是其中之一。学生时代与要好的朋友分道扬镳，告别唯一的家人去往自己的舞台，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绝望的前辈。迟来的孤独突然占据了我的内心。我不禁偷看身旁发呆的北斗，总有一天，她也会离开我，回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睦月小姐的激情演说告一段落，我听得头晕眼花，下一个出场的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牧野千秋小姐。牧野小姐从座位上站起来，环视一周，乜了源先生一眼，优雅地将双臂交叠在胸前，昂起头说道：“你们想必已经认识我了，我是牧野千秋，从没接触过演戏。我应源先生邀请加入索福克勒斯，今后会在舞台上承担重要的歌唱角色。我会从零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演员，届时希望你们可以给出建议。尽管严厉地指导我。以上。”

牧野小姐一捋裙摆，干脆利落地回到座位上。

真是傲气十足的大小姐。我不讨厌决绝果断的女人，不如说很欣赏。在女人被刻意驯化的时代，牧野小姐身处暗流涌动的社交界多半是被当做异类看待的。我懂这种感觉。高傲、优雅、不卑不亢，上流阶级的高贵气质在她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却并不惹人嫌恶。她只是有傲气，但绝不傲慢。

“我很感激牧野小姐愿意接受帝剧的邀请，我们会好好承担起责任，将你培养成优秀的演员，请多指教。”源先生客气地回应。

夏极皱着眉，忿忿地瞪着他，好像在说：“我们”是什么意思？谁跟你是‘我们’？

“还有一件事请问夏极小姐。角色的配役是根据什么标准决定的呢？”牧野小姐问道。

“这个嘛……理论上由三方讨论决定，实际上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有所调整吧？”

“牧野小姐不用担心，我们会给你合适的角色，保证你的出场率和戏份。”源先生截断了夏极的话，回答了她。

“我没有在问你，打扰别人谈话非常失礼，明白吗？”牧野小姐冷冷地回怼了他，“夏极小姐，你是首席，请你继续说。”

“和源说的一样，在座各位的角色都是有保障的。主演方面，会根据各位的适配度分成几组交替出演重要角色。这个组织不是帝剧决定的，具体内容还是源解释吧，他比较熟悉这里的制度。”

“那就继续由我说明……”

“十几个人，你要怎么分配呢？排出那么多版本的配役，有意义吗？不如说，会有人愚蠢到这个份上吗？”

“这自然不会。”

“那就是说总有人被排除在这个体系之外，这样的结果，有人愿意接受吗？”

“至少我认为我们的选角制度没有明显漏洞。”

“‘我们的’？莫非源先生也参与了制定制度吗？这可真是新鲜的情报。”

“源……”夏极担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很意外吗？”源反问道。

“不，我不意外。你还是那么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对你来说，我们的共同利益简直微不足道吧？包括专程请我来参与你的游戏，你做了可以但没必要的事。以前的你可不会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我身上。破绽百出哦，源先生。”

他们之前就认识吗？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大家都闭上了嘴。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源先生仍然维持着面上的从容，饶有兴趣地握着脚边的手杖敲打地毯。牧野小姐也是，整个后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腿。光洁美丽的小腿从长裙下探出，锐利的黑色高跟鞋目测有十厘米高，随着脚一起轻轻晃动，好像随时都能踢过去戳瞎人的眼睛。

“你不是就喜欢看这个吗？我破绽百出的样子。”

“你！”牧野小姐支起身子，脸色更黑了。她象征性地摸了摸耳环，质问源越清说：“规则的制定者不能参与游戏，你忘了吗？”

确实，将军明令禁止演艺竞赛的主办方参加竞赛。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主办方制定了无理的规则，以此逼迫没有背景的女孩子就范。这件事曝光后，将军就下达了这个命令。所以呢？为什么不直接禁止骚扰性的规则？只是单纯限制加害者的身份有什么意义？之后爆发了女艺人的抗议活动，结果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不是失去了工作，就是被大人们以各种莫名其妙的名义拘捕，至今下落不明。

“牧野小姐是担心我害你吗？”

“怎么可能。”

“那就是在期待了。”

“可笑。”

“你急什么呀？我不过是个半残的瘸子，走路都困难的人手再长也伸不到你的石榴裙下。”说着，源越清自嘲地拍了拍小腿，举起手杖给她看。

“到此为止吧，牧野小姐。”

说话的是一个今天才见到的女孩，她的头发又黑又长，脸蛋成熟端正，和我见过的日本美女都不同。但是现在，她的脸黑得可怕，漂亮的大眼睛好似在喷火一般。

“源越……源先生今天能坐在这里，是经过海音寺正仪……正仪大人认可的，我们都没有异议。况且，源先生的身体状况你比谁都清楚，他能坚持演戏已经很辛苦了，你就不能心疼一下他吗？”黑发女孩也在压着怒气。

她是谁啊？和源越清很熟吗？

“哦？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言予绮小姐吧？”牧野小姐说道。

言予绮？好奇怪的名字，写出来是什么？有这个姓氏吗？

“我就是言予绮，终于见到你了，牧野小姐。”

“幸会。言予绮，中国辽宁人，二十三岁，父母是普通工薪阶级，依靠奖学金就读于英国王家戏剧学院，大学三年级时休学，原因不明。三年前来到日本从事舞台演出，同样原因不明。”

“谢谢你替我介绍了。有这个闲情逸致不如想办法练习演技吧，牧野小姐。”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过如此嘛。要是雾隠淀来了，我估计才会吓一跳吧。”牧野的眼睛一直斜视着源越清。

北斗突然扭过头看着牧野小姐，然后继续歪着头发呆了。看起来是这样，不过我可以确定，她在等着牧野小姐接下来的发言。她那双焦躁不安动来动去的腿都安静下来了。

“我知道大家都比我优秀，但我不会放弃。牧野小姐，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只有你，我绝对要赢。”

“你指什么方面？”

“可以改变的全部。”

“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我就不抱期望地等着你了。”

话题戛然而止。源越清的神色有些微妙，她的目光越过牧野小姐，停在言小姐身上。他快速暼了她一眼，很快恢复到游刃有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