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出来散散心,去赖府的路上游玩一番,但出门的瞬间便缩进马车里,美其名路不好。
“怎么了?”林摮嗓音还带着刚醒的嘶哑,一手掀开车帘,外面大黑。
“法师,到馆驿了,可是……”季凡欲言又止。
“出门在外,就唤我大人吧,可是什么?”林摮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蹬了下半麻的腿。
“可是大人,这里环境不好,你……”话未说完便被林摮打断,“你当初跟着我游历的时候什么没经历过,怎么,这几十年隐居你倒是比我先得富贵病了?”
“不是,我是……大人,你昨日才加固了阵法,损耗严重。”季凡担心这里嘈杂,林摮休息不好。
多久没有过过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了?自从承林老爷子遗志,回勉州制心供奉画中人,林摮晨昏定省,日子过得井然有序,算下来……也有八十多年了。幸亏在外斩妖除魔时未用真名,几乎没有什么仇家,他复又捡起了林家堪舆之术,拿崔府和那个倒霉师弟试炼,大大小小约莫创了上百种阵法,林屋苦不堪言。
林摮掏出罗经盘,中间慈石制成的司南摇摆不定,“嗯?”林摮皱眉,深感自己学艺不精。
季凡适时问,“怎么了?大人。”
林摮环视一周,“这里不仅环境不好,风水也不好。”
季凡摸了把缠在腰间的息鸣剑,表情瞬间严肃,“有妖气吗?”
说来惭愧,季凡虽是驱魂师,但天生灵根不好,对妖气、魔气之类的感知几乎为零,法力修炼的也不怎么样,但他近身搏斗非一般人能比的,就连林屋都在他手里吃了几次亏。
林摮摇头,罗经盘置于胸腹之间,左右走了两步,司南震颤不已,“唉,算了,我着实是看不懂。”收了罗经盘后他更认真地打量了馆驿。
“纵观此地山水,坐南朝北,上方夜透灵光,丛林茂密,无高山、无河流,且今夜月明星稀,寂寥无声……所谓高塔近旁,祸走萧墙,这种天象……不是有大妖现身,就是有宝物问世。”
季凡听得云里雾里,只明白后两句,“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林摮再摇头,“不知道,没有妖气,但现在也不像有宝物的样子。”说话间他手上紫光一闪,放出了识海,十里无恙。
与此同时,萧外月当真在房间里赌气般一遍遍念护身口诀。
算了,看样子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堪舆这块料,林家数百年的立根基业恐怕要在他手里毁于一旦,林摮想。
“你今夜便多留心吧,也算是,对你的试炼。”林摮看着他,夜色中,他眼里有些笑意,还有些过去的感慨。
季凡一愣,上一次频繁地听到这两个字还是八十多年前,林摮抓着他的脖子,把他扔到腰粗的蜈蚣精面前,自那以后,他听到这两个字腿就打颤。
“好。”季凡腰间息鸣剑无风自动,剑穗飘扬,这并不是一个好迹象。
驿卒手撑在桌子上打盹儿,已逾夜半,没想到还有人来。
驿卒揉着眼睛,就着微弱的烛火看向来人,季凡提着剑跟在林摮身后,夜色沉沉,驿卒看不清长相,只觉得高大威猛,但那腰间别着的罗经盘倒是一眼就认出,刚提起的兴致陡然被消灭,“哟,客官,今夜可没房了,只有两间下房,您二位……将就将就?”
虽然季凡法力不好,但看着馆驿僻静的模样,他断定里面活物不会超过四个,这驿卒当真会狗眼看人。
他欲上去争辩,林摮抬手拦下,“无碍,你看这个够不够?”林摮掏出一粒夜明珠,散发着莹莹绿光,盖过了面前的烛火。
驿卒眼也冒出了绿光,今夜显然不会再来人了,“够!够!爷您上面请!”驿卒手迎着二楼的上房。
季凡虽不平,但仍随着林摮上了二楼,在林摮之前进门打量一圈又退了出来,才言,“这驿卒也太贪心了,给他真是浪费了。”
这几百年来林府日益壮大,家底厚实,林摮向来挥金如土。
“这民生多艰,有灵之物生存都颇为费力,遑论平常人。”林摮转头看他,“你是贵胄子弟,不知道生民之苦,实属正常。”
季凡低下头,“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大人,现在天下祥和,繁华的很呢,这驿卒分明就是贪婪,哪里是多艰。”
林摮笑笑不说话,补充道:“还有,下次无需做到这种地步,我又不是老弱病残废,平常待人即可,明白吗?”他指方才替他进屋查看的事。
季凡还有话想说,但也只是点头应下。
他推开隔壁房门的瞬间楼下房间有一人出来,转去后院看马儿。
若是林摮的尸煞在此,凭借它灵敏的嗅觉,定能辨出这就是每次都让它百般抓狂的林屋。
林摮知道季凡今夜定然不会休息,况且修炼之人皆会辟谷——不吃不喝不睡。
左右无事,又唤了季凡进来,同他研究堪舆之术,季凡哪懂这个,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林摮摆弄罢了。
看着如今一心钻研的林摮法师,季凡心中也颇为感慨。
还记得他遇到林摮时,他的国家尚未覆灭,他是所有皇子中唯一有灵根的,也自然饱受排挤,而他的容貌也停在十九岁,再无任何变化。直到他唯一的亲弟弟也老死后,国家也改朝换代。
林摮是上一任国师,皇帝丧仪结束后,林摮便带走了他,他们站在朱红色宫门前,林摮让他最后再看一眼,此后山长水远,再也不会见到如今模样。
而今几近百年,朱红色的门愈发模糊,而林摮还如同当时。
他怕的要死,连活的牲畜都没见过的人,最终在林摮的训练下,可以独立斩杀大妖,可惜灵根有限,他注定无法修习更高深的法术。
初见时,他以为林摮是传说中的神仙,指引他进入仙门,也始终对他抱着一丝敬畏之心,直到今天也同样如此。而相处后才知,林摮跟他一样,也只是一个开了灵根的凡人,一路摸爬滚打,成为了一代驱魂师,拜入林屋名下,还有一个便宜师弟,也叫林屋,即是门派,也是人名,只不过他们从未见过,也只是近一个月,那林屋莫名骚扰上来了。
具体的事情他不知道,只是林摮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久而久之也就知道了,他这半个师父,其实是个色厉内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