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好意思说,毕竟林摮可没有林屋那逼近一千年的法力可以挥霍。
来往路人均在此处歇脚,虽风景不如人,但吃食尤其多,三人一路从街头吃到街尾,待重返客栈时,日头居然已经西斜,洒下一片金光,笼罩在客栈的二层。
有人陆陆续续地搬着木柴和酒坛往一个方向走,阿九探头探脑,“这是在干什么?”萧外月也看向那边。
“他们在为观星赛做准备。”
萧外月突然想起早上季凡跟那个贩夫也说到了观星赛,他本想问的,但季凡突然晕倒就搁置了,“观星赛是什么?”
“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有叶子格、投壶、百戏……尚未婚嫁的男女可开怀畅谈,自行婚配,只有每年春季这个时候才有,算算日子,今晚应该是最后一夜了,观星赛也叫姻缘夜。”
原来人间道还可以这样热闹,萧外月问,“那婚配过的男女不可以来吗?”
林摮:“自然可以,不过为了区分开,独身的人需戴上面具。”
萧外月来了兴趣,阿九拽着他的袖子,“萧大哥,我们快去看看!”
萧外月却望向了林摮。
“你想去吗?想去就去吧,我正好去看看季凡,他若醒了,我们去观星赛寻你。”
萧外月点头,遂和阿九跟着众人前往。自从林摮来后,一个叫‘林屋’的人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林摮看着萧外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转身进了客栈,正和从楼上下来觅食的季凡撞个正着。看那气色,显然比早上好了很多,不等季凡问,林摮主动道:“他们去观星赛了,你吃完饭就去找他们吧,我再看眼《爻易经》。”
季凡本想问他为何不一起去,但想到自家大人对《爻易经》的痴迷程度,也就点头应了是。
观星赛人来人往,这里很快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有脸上涂满脂粉的人走戏,唱腔婉转,水袖飘摇,萧外月虽然听不懂,但看得入迷……就是这唱腔吧,像极了白无常心情好时,在忘川河畔的梵唱。
旁边有人举着脸谱架走过去,阿九顺势摘下两个,“萧大哥,你看这个!”
阿九将一白面牡丹花面具递给萧外月,自己留下了一个红脸黑边的,放在脸上比划着。萧外月摸着上面的图案,同是白色系的荷包与它交相辉映,再加上他一身白衣,看起来还挺搭配,只不过荷包已经不香了。
他举起面具,透过面具上的眼睛看周遭,冷不丁框进一人,是林屋。
林屋穿着一身黑衣,身材修长,比常人要高出小半个头,显得有些突兀,面具上的眼睛很小,萧外月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阿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此时太阳彻底沉下西山,日暮的晚风微凉,萧外月身后升起一堆篝火,他回头看了一眼,再扭头时,林屋已经走到面前。
他手上端了一碗凉糕,是萧外月他们白天吃过的。林屋看着他,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不去钦州找心头血了吗?”
许是这两天从林摮那知道了太多的杂事,他看林屋莫名有种心虚感,“要去的,林摮说看完观星赛,我们就出发。”
说完林屋脸色又臭了三分,“那你跟着他去找好了。”言罢端着凉糕转身要走。
“诶!”萧外月追上去,伸手拉了一把,但直接滑过了他的身体,他跑了两步,杵在了林屋面前。
尽管林屋知道这鬼魂挡不住他,但他仍停下了脚步。
“观星赛很有趣的,你也留下来看一看好不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钦州,你看这个面具!人间道的小玩意儿做的都好精致!”他又将面具戴在了脸上,漏出来的眼睛清澈,里面盛满真情实意。
“让一让啊让一让!”有人过来摆马凳,林屋莫名其妙地就落了座,一个戴了面具的姑娘一直盯着林屋看,不知道他对着空气在发些什么呆,鼓起勇气想要坐在他身边,林屋下意识一挡,姑娘一怔,林屋也一愣,“这里有人了。”
姑娘失望地走了。
萧外月堂而皇之地坐在他身边。
以篝火为中心,周围的人多了起来,不断有人靠过来,林屋不厌其烦,摘了个面具戴在脸上,还把怀中的香囊掏出来,放在萧外月的马凳上,示意这里有人。
就是那枚在勉州城内买的香囊。
萧外月下意识摸摸,遗憾嗅不到味道。
林屋看着面前的篝火,远处戏台的人悠悠唱起来,“茉莉花香气留不住,香囊已经不香了,只能当个装饰。”
萧外月点头,“当个装饰也是好看的。”
今年的观星赛换了地方,季凡绕了一下才走过来,林屋过于出挑,他一眼便看到了,紧接着看到他旁边的萧外月,又往远处看了看,阿九在摊贩上一路吃得不亦说乎。
季凡根本不想过去,要不是萧外月在这里,他扭头就想走,在附近捡了个位子,盯着那一人一鬼。
面前的篝火噼里啪啦,林屋一口吞掉半个凉糕,修炼之人都可辟谷,但林屋不愿,每日三顿饭,他是一餐都没有落下的。
周围虽然繁华,可萧外月跟林屋却是没什么话可说。
萧外月摆弄着手上的面具,冷不丁想起阿九嘴里传闻中的林屋,一时间无法将他与自己当下认识的林屋重合。
四百年来,他行走人间道,是杀鬼命不眨眼的林屋,是闻风丧胆的驱魂师,是传说中活了一千年的恐怖人物。
他侧头看向林屋,对方手上端着吃完的凉糕,篝火映着他脸上的面具忽明忽暗。
林屋猛然转头,直直地望着萧外月,萧外月喉头一滞,一句话滚出来,“这四、一千年来,有人跟你聊过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