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镇柳絮刮成白雪那天,孔祯盖上红盖头,接亲的是闫家三公子闫秋礼。大红盖头遮的眼前影影绰绰,闫秋礼弯腰斜着脑袋往他盖头里探,孔祯心惊肉跳的昂着头,躲避那莽撞冒失的视线。
“嫂嫂。”
孔祯不甚明显的喉结轻微滑动,并未出声,这在盖头外的人看来一切如常。他只听闫秋礼说随我来,人便牵红而出。
风狂,天公不作美,柳絮纷纷扬扬,他低着头唯恐风将盖头揭走。他有一顶为他量身定制的喜轿,不是女娇娥却上了红花轿,狭窄的轿子令他甫一入座便动弹不得。他像一块牌位,被轿夫端着摇摇晃晃的前往闫府冲喜。
他翻飞的思绪实在如外头胡搅蛮缠的柳絮,怎么也理不清。
闫府上上下下热闹极了,他被闫秋礼扶着,鼻息间尽是硫磺气,喧腾的人声忽远忽近,乱乱喳喳,唯有闫秋礼一双手泛着热乎气儿,比他碰过的男人的手都滑,又不如他做的豆腐腻。他被脑海中划过的念头惊了一跳。跟前人再好也不是他要嫁的人。
他要嫁的那位,正瘫在床上,不定活到什么时候呢。
孔祯被牵进去拜高堂,闫秋礼远远撤了,他只闻嬉笑声,目光垂落在脚尖,耳边隐隐传来碎语议论他的脚。他本能的将鞋往裙底缩,没有菱角般小巧的足,横看竖看都粗野。
四月间,他竟冒了细汗。纵使看不清堂内各人视线,他也知他被打量。那滋味并不好受,他是嫁入门的新妇,一脚迈进这道坎,三纲五常,繁文缛节,都要他收了性子,做一个知书达理的人。
可他并未念过书,字不识几个。故而听着那讥诮的笑声,在堂前愤愤的想,要不是村头霸王欺他辱他,把他当兔儿爷耍,闹得他开不了张卖不成卤水点豆腐,他才不会嫁给一个病秧子。还是一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
熬死闫春夺比被人玩弄可简单多了。
孔祯紧张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终于被人引着朝后院走去。庭院深深,愈行愈静,与方才的吵闹判若两宅,这让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几度迟疑,都被丫鬟叫着走快些。
柳絮停了,他站在门口,被丫鬟止住。丫鬟叫他抬右手,细细的两股赤绳被缠绕在他小指上,左三圈,成结了又往右绕三圈。
“二爷较常人不同,要多三圈。”丫鬟解释完,不忘小声叮嘱,“绳子的另一端在二爷手上,他会牵着您进洞房。您的盖头得要二爷来掀。可不敢自己掀了。”
孔祯点头。他被推进房门后,骤然间嗅到酽浓的焚香气,间或夹杂着腐烂气味。指上红绳曳着他,日光在绳间闪烁,弯弯的几道弧,变幻着,将他越收越近。他轻飘飘的行至榻前,腐烂之气愈演愈烈,他的寒毛竖了起来。一道阴沉,幽厉的嗓子,蛮不客气道:“跪上来。”
孔祯一愣。
“跪,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