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孔祯还是老实开口,声音听上去不大乐意,恼他为什么第一天的时候不问,怎么现在就要问了。“孔祯。”
“哪个祯?真假的真?”闫春夺想他总不能一直叫孔祯老婆吧,那样只会显得奇怪,太格格不入了。
这下真把孔祯给难倒了,他摇头说不是真假的真,闫春夺就问那是哪个祯。孔祯说不上来,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字,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没人动过,更别提他不会提笔写字了。他露出一丝窘迫。
闫春夺伸手道:“写上来。”
孔祯捧着他的手,对着他的掌纹,像看到来回翻搅的漩涡,头晕目眩。孔祯指头肚戳上去,像在乱写乱画,好一会儿,闫春夺都搞不明白,到底是哪个字。
“慢点。”闫春夺出声提醒。
孔祯点上一点,往后就不知道怎么写了,他停顿住,好像露馅似的无辜的看向闫春夺。他不会写,但是会认。那个字太难写了,没人教过他。反正他只要数得清钱就够了。
闫春夺当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琢磨过来孔祯那为难的表情和泛红的耳朵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想哪个祯是要先点上一点的?他反手捞过孔祯的手,写了好几个字,孔祯都直摇头。
直到他写到赵祯皇帝的祯,孔祯才兴奋道:“是这个!”
“你认得?”闫春夺问他。
孔祯神情霎时萎顿,吞吐道:“不认得,感觉应该是。写的时间比较久。”
他说因为这个字笔画多写的久所以感觉就是这个。
闫春夺无奈的握了握他的手,表示知道了。他后知后觉闫春夺还把他牵着,那手虽薄但阔,暖阳天里也是冷飕飕地,罩着孔祯,让他觉出亲密。他慌张抽手,睫毛不住抖动,说他要去煎药了,便火急火燎地出门。
才吃过,又要煎。闫春夺盯着他翻飞的衣袂,视线游走向窗棂,院前老树婆娑,这般好的天气却只能躺着。
到了晚间,吃过药后,孔祯打湿帕子给他擦身。褥疮较往日好多了,再闻不到他身上的臭气,孔祯将他抹的仔细。他一动不动,唯有这时,他的视线不会往孔祯那里瞟。
他真是瘦,像一张皮覆在骨架上,越瘦越显得长手长脚。孔祯觉得他像好多个竹节拼凑到一块儿的,清减的不能再清减。除了那,沉甸甸的。
孔祯不是姑娘,但他仍会不自在,不敢细看。他想到嫁入闫府的前一个月,他卖豆腐已经两年了,利虽薄,可销的好,能攒下钱来。眼看要迎来好日子,把他欠他爹豆腐店的钱给还上,然后再留一笔,带孔薇出藤镇去更大的地方治病,结果先叫王满江给霸上了。
王满江族里有人在外当差,藤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够给他充地头蛇的。听说他那远亲可是在京的大将军,平头百姓没人敢惹。欺男霸女的事,他干惯了。有一年有个货郎叫下江的,因为撞了他的字,名字里头还有个下,下江下江,王满江一听,直接提刀把人肚皮给豁了,肠子都流出来了。货郎家人上衙门告状,最后只得了些银子,王满江还在外逍遥。足见此人的势力。
孔祯卖豆腐卖出名气,一凭他肯吃苦,起早贪黑泡豆磨浆,做出不涩不苦的好豆腐。二凭他那张脸,不颦蹙,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能落个‘豆腐西施’的称号。不是啥好名声。孔祯幼时就出落的跟别人不一样,秀气得很,有点儿男生女相。算命的见着他,掐掐指头,直摇头,说是祸害。他爹就把他往水缸里摁,想把他溺死,再生一个。他求生意识倒强,贱命一条还豁出去的想要活。哭着喊着说爹爹别杀我,我有用,我会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