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悔改。”中天道吐出腹丹,念道:“雀屏山开,雀神在南,乾坤两隔,阴阳不割。”
腹丹被激发出耀眼的光芒,李岑食指与中指并拢,定道:“潜江滔滔,真龙在北,青云直上,乙龙助我!”
原就是南白雀北乙龙,白雀非朱雀,乙龙非龙而为蟒。听闻乙龙本为龙,因犯戒律而驱为蛟,后又拔两角而为蟒。
李岑从未见过乙龙,但他确信乙龙是真实存在的。
天边滚过惊雷,中天道皱起眉头,但闻李岑大笑道:“恭迎乙龙。”
眨眼间乌云密布,孔祯和闫春夺在孔雀谷见过这样的景象,此时才顿悟,天象突变是为异。腹丹金光变暗,中天道的血符也在减弱,隐约间,似有龙啸传来。
闫春夺飞身入阵,割破手掌,紧握腹丹。
中天道大叫一声:“舅舅!”
“杀了他。”闫春夺甫一握上腹丹,便浑身冰冷。他像是要死去,腹丹像是要活过来。用他的血喂了那么多年的假孔雀,也是时候,喂一回真孔雀了。
李岑想起师父留下来的那句话,竟兀自乱了阵脚。
他的身体是一座神殿,里面住着一只孔雀。
这句话是师父传下来的,李岑又想起师父的血,很腥,丝毫也不甜。
孔祯着急上前,被闫春夺止住,他说:“别过来。”
“你会死的。”孔祯快要哭出来,急的只会重复一句话:“你会死的。”
闫春夺此举正是献祭,他的血只会流向天道,而天道只能有一人。阵阵龙吟声传来,闫春夺命令道:“杀了他!”
如中天道在这场斗法中败下阵来,那么闫春夺的血便会流向李岑,届时李岑杀中天道便易如反掌。
中天道彷徨的看了眼闫春夺血色全无的脸,再迟一刻,闫春夺便会失血而死。他想到血缚灵,那是一种极其恶毒的术法,中天道长出一口气,他对闫春夺道:“舅舅,记得吧,我答应过你的。”
闫春夺只顾点头,并未想起来中天道说的是哪一件事情。
中天道入血阵,逼出心头血,画了最后一道符。李岑看他笔走龙蛇,直到最后一刻才惊呼道:“你疯了吗?你敢对我用血缚灵,你也活不成!”
“天地间生灭有常,此消彼长。”中天道喝道:“起!”
李岑使出浑身解数,却像第一天入师门那般,被师父用一根拂尘给束住。中天道使出的血缚灵将两人束缚在一起,李岑挣扎着看向天边,大喊乙龙,却未曾再听到一声龙吟。
血缚灵使两人越缚越紧,此束之毒在其最终会使两人的血与肉融合在一起,而后消亡,不留下一丝痕迹。
中天道弥留之际对闫春夺说:“舅舅,保重。”
李岑发出一声撕裂天穹的吼声,他的报复,他的阴谋阳谋,他的一生都随着吼声的休止而终结。
孔祯看见中天道小小的身影消散在李岑的臂弯,就像一个父亲抱着儿子,两人一同化作齑粉。孔祯脸上一凉,他后知后觉的摸了把脸,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闫春夺歪斜了下身子,孔祯上前将他抱住,闫春夺昏迷前听见孔祯说:“没事了。”
后来孔祯安葬了孔薇,他和闫春夺在孔薇的坟前逗留片刻,孔祯说:“我对不起妹子。”
闫春夺攥了攥他的手,叹道:“世间的人,不都是你欠我,我欠你,这样欠出来的吗。”
孔祯红着眼圈没有哭,闫春夺也忍不住说道:“早知是这样,当时就不管他那么严,他愿做什么,愿玩什么,愿吃什么,都叫他满足了才是。”
孔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在大雪中感到万分孤寂,又幸而有闫春夺在身旁,他问:“我们去哪?哪里还有家?”
“你在哪哪就是家。”闫春夺擦掉孔祯眼泪,一时兴起道:“我们上京,告诉封麟他外甥的故事。”
孔祯委顿的点头,两人北上京城。这时距离新年已不足月,两人身无牵挂的上了京,正赶上新年,爆竹声响彻云霄。
闫春夺叫孔祯带自己去他生活过的地方看看,王满江早已不在那里,两人暂时落脚此处。新春伊始,他二人又不准备特意去找封麟了,只闲散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消磨时光,直到正月十五那天,他们上街。
孔祯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他和闫春夺一起扭头,看到温鹤鸣。温鹤鸣向他们道了句问候的话,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对孔祯道:“是时候还你了。藤镇没了,我还发愁找不到你,真是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孔祯惊讶的接过钱,温鹤鸣还有事,约他们改日再叙旧。孔祯掂了掂重量,小声道:“温家哥哥倒大方。”
“是吗。你闫家哥哥可一点也不大方。”闫春夺酸道:“温鹤鸣那样的谈吐修养,怎么考上的,考前烧高香了吧。”
孔祯难得露出一个笑,说:“你又呷醋。”
闫春夺轻笑着没再说话。
两人在街心竟遇上了封麟,封麟同他二人打了招呼,急匆匆的走了。
封麟要赶回家吃元宵,这时又下起了雪,街角坐着单衣褴褛的乞丐,封麟于心不忍的往乞丐的破碗里丢铜板。乞丐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封麟道:“这么冷的天,找个暖和的地儿,吃碗元宵吧。”
“你不认得我了。”
封麟仔细瞧着乞丐,只见乞丐拨开脏发,他还是认不出,便摇了摇头。此人正是闫秋礼,闫秋礼与闫昌鼎当年在赶回藤镇的路上不幸染病,闫昌鼎病逝,闫秋礼命大活了下来,却落了病根儿。后来辗转回了京城,公子哥儿习性致使他沦落至此。前话无需再提。闫秋礼冷笑两声,忽的喊道:“将军,请再多给我两个铜板吧。”
封麟正从袖中掏钱,预备将身上的银两都给这乞丐,不想这乞丐竟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直插入封麟的心口。正逢佳节,京城喜气洋洋,封麟毫无防备,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会遭人暗算。没有死在敌军手上,反而死在了他兢兢业业守护的百姓手里。
闫秋礼落荒而逃,他也想不到,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二哥。
封麟倒在地上,睫毛挂着雪花,脸上逐渐失了血色。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沸沸扬扬的落满大地,挂在枝头,天地间一片洁净,北风席卷,雪如柳絮。真像是从当年的藤镇刮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