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了赵庸疯，这就又疯了一个。

怎么能有人拿自己试药，他以为他是神农吗？

“胡闹。”程虎皱眉，表情不多好。

小厮打了个冷颤：“我、我也没办法，附医师执意如此。”

白胡子医者嗤声评价：“附氏一族代代痴于医术，不成神，即成魔。这混小子也真是学尽了附氏的陋习。哼，医痴无疑！”

“还请医师出手，为他瞧瞧。”桓九凌见状出声请求。

白胡子医者一捋胡须：“附氏孤高，这世间许多的医者都入不了他们的眼。想当年，我欲登门交流医术，附氏却将我拒之门外。这等闭门造车，自毁前路的氏族，就算我救了此人，他亦不会心怀感激。”

“那您的意思是……不打算为其看诊？”

“不看。”

桓九凌心口窒紧，这无异于断了附不疑最后一条生路。他将目光转向屋中的其他医者，无一例外，皆眼神闪躲，没有出手的打算。

是了，定下约定的时候，这些人并不知附不疑的名姓。眼下既已知晓，按附氏如今处境，他们定是不会伸手援助。

附不疑，只能等死了。

桓九凌叹伤回眸，躺着的人一无所知，双眸阖紧，时常凝有滞郁之气的眉眼被死气所取代。

饶是跟他并没有过多接触的桓九凌都忍不住惋惜，明明他可以不用丧命的。

心起不忍，再次出言拦住了转身离开的白胡子医者。

“医者，仁也。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先生行医，冒着性命危险，愿意来此，当是为了拯救万千无辜受难的百姓。我这样说，可对？”

“是。”白胡子医者站住身子，回看于他。

屋中几人对峙，视线都聚焦在桓九凌的身上，无人留意到床上躺着的人，眼珠微微一滚，手指动颤。

“那先生为何不能救附不疑？他难道就不是一介无辜百姓了吗？”桓九凌趁势追问，有理有据。

“简直强词夺理！这分明不是一码事。”白胡子医者咬牙甩袖，“小子，我今天明确告诉你。这人，我绝不会救！不仅是我，这地方的其他人也都不会出手救他。”

“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对先生无礼了。”桓九凌眼神瞬变，冷色镀上，宛若宝剑露锋。

“你想做什么？”眼神四顾，脚步后撤。

桓九凌以眼神示意元明元清挡住他们退路，白胡子医者彻底慌了神，冲唯一有可能救他的程虎喊道：“程大人，你快将他拦下！”

桓九凌眼神扫向他，一贯和煦的水润眸光漆上暗色，犹若蓄势待发的箭矢：“程指挥使，接下来我要以性命威胁这位先生，逼他为附不疑看诊，你可要插手拦我？”

“疯了！你这小子简直是疯了！附不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救他的地方！他根本什么都不懂，痴子一个，这疫病就算没他，我们一样可以解！”

想不到还能被人骂“疯”，桓九凌苦笑，可念及病在府上的赵庸，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他坚信附不疑就是那个能够解决疫患的人，如今并没有太过确切的依据来支撑他的猜测，但他就是相信。

“不，我觉得他可以，而且只有他能做到。”

桓九凌话音真挚，眼见程虎没有阻拦的意思，当即就要对几人施压。

这时，一连串沉闷的笑声突然闯入，掺了沙砾般，微微嘶哑，瞬时溃散了紧张的气氛。

“哈哈哈哈……好久、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嗓音沙沉，带着才醒的哑。

众人眼神骇然转过，桓九凌最后一个反应，愣愣转身。

只见原先躺在床上濒死的人，此刻竟然坐起了身，单腿屈起，手臂搭在上头，以手支起下颌，宽衣松垮挂于肩头。眉间阴郁犹存，眼神扫过来时，通体倨傲不驯，宛若只难以驯化的狼。

“无需他救，他的医术我瞧不上。”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几人耳畔嗡鸣，无从做出反应。

“这、这不可能，你居然醒了？”白胡子医者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满脸愕然震惊。

附不疑下了床，或许是刚刚醒转，脚步不稳，虚晃了下。桓九凌下意识上手扶他，附不疑乌密长睫低垂，觑他一眼，难得没有说什么恶劣的话，仅仅目光多停留了瞬息。

旋即离了他的搀扶，走向众人，医者们不觉后退，如避着洪水猛兽一般。

附不疑没理会他们，径直错过几人，从他们身后的一堆医书中，捡出几页纸，转头递给程虎。

“拿去吧，程指挥使，这便是能解疫病的方子。”

程虎刚伸手要接，被人抢先一步夺走。

“哗啦”纸张抖动，白胡子医者眼神发红发怔，紧紧盯着纸张洋洋洒洒的字节。仅仅刹那，便如全身力气都被抽尽了般，颓然落下手臂。

“我输了、输了……这方子没有任何问题，见效快，亦不存在后患，堪称精妙！”

附不疑边从他身侧走过，边道：“既已认输，那也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撩袍，旋身落座，单腿翘起，眼神睥睨面前的一概医者：“你们，谁先叫？”

唇角勾起个邪性的笑：“还是你们一起叫？”

在场诸位面如菜色，一脸想怒却又不敢的徘徊模样，附不疑耐心等待，宛若只很有耐性的兽，漆暗眼神逡巡。

“愿赌服输。”白胡子老者颤颤巍巍上前，躬身拜下，“……祖师爷。”

语气不情不愿，可却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