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片人仰马翻,赵庸隐秘地叹口气,旋即转身,先行离开。
元明目瞪口呆,看着督公背影,欲言又止。
待到他坐上马车离开,桓九凌才回过了神,彼时元明已至面前。
“你来做什么?”
元明一字一句:“督公吩咐,要我来护送小郎君去书院。”
桓九凌迟缓地眨眨眼,想到刚才赵庸站在门前,似乎是在等自己一般,没忍住追问:“那公公是来?”
被问及关键,元明些许激动:“是专程来送小郎君的,督公今日当值,为了等小郎君,还在门前耽搁了些时辰。”
本以为说出这些,能得到他一句好,谁知却听他嘟囔着:“我又没让他做这些,回头迟到了,还得怪我。”
元明:“……”
桓九凌随即上了马车,往书院去。
那地方设在城内清幽处,路上不怎么能见到人。
进入书院,有专门负责对接的老师引导桓九凌,倒没费什么工夫。
书院内院落重重,走在长廊中,处处可闻琅琅读书声,环耳不绝。
近日春试在即,学子们勤勉更比往日,像桓九凌这样半道入学的人有许多,大多是从周边县城来的,专门赴京都来参加春试。
桓九凌到这里,并非真的为了读书,而是躲避赵庸,自然没那种紧张感,跟着引导的老师悠悠然转了一圈,就给引入了一间屋内。
里头十余个学子,一听到动静,齐刷刷抬起了头,阒寂一时,落针可闻。
空气陷入沉滞,桓九凌暴露在十来道目光中,耳朵隐隐烧热,却不肯示弱,迎着他们的视线,仰高了下巴。
议论声四起,对着桓九凌的方向,窃窃私语。
夫子清清嗓子,骚动声具寂,他这才向众人介绍,桓九凌听着,并未提及自己来自赵庸府上的事,不知是得了赵庸的吩咐刻意隐瞒,还是他本就不知道。
总之,底下的学子听后纷纷聚集目光,对桓九凌这么个从江南转过来的外来人,充满好奇。
夫子一离开,桓九凌就被各路问询声围住。
“江南来的?那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喽?”
“哎呦,世三郎,瞧你市侩的,钱不钱的,多俗气?”他调侃完,以手挡唇,低声问,“桓姓非大姓,你来京都参加春试,可有大姓氏族为你察举?”
“察举……?”桓九凌一脸疑惑。
这模样看呆了一众学子,惊讶万分。
“你别装,朝中没有关系,你大老远跑这里来做什么?”
“是啊是啊,江南亦有春试的考点,你来这里于理不合。”
桓九凌被问得站立不安,挠挠头:“那个,有没有可能,我是有认识的人在这里。”
“谁啊?”
桓九凌一慌,他不可能将赵庸说出去的。以读书人的性子,若是听到绝对会将他唾骂死的。
两难之时,门外有人步入,伴着说话声。
“梁相宜,你说说你,春试在即,还天天往庙里跑!”
“你管得真宽,我是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梁相宜不欲理他,大步进入屋内,一抬眼,视线穿过聚在一起的人群,直直撞入中间男子的眼底。
眼神剧烈波动,心脏都停了瞬息。
“这……”
桓九凌自然也看见了他,即刻想到了破局之法,抬手冲他打招呼道:“又见面了,真巧啊!”笑容明媚。
恍惚间,鼻尖似涌来缭绕的香火味,兼之春来的花香。
梁相宜心脏扑通一声,停跳了半拍。
众位学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桓九凌趁势挤出身来,快步来到梁相宜面前,笑道:“原来你在这里读书。”
梁相宜不言不语,呆傻了般。与他同行的友人撞上来,搭他肩膀,冲桓九凌笑道:“哪里来的贤弟,长得如此俊俏。”
“去,”梁相宜回过神,不满地推开友人。
又冲桓九凌羞涩笑笑,“你怎么也在这里……从前没见过。”
“我刚转来的。”
梁相宜正要在说些什么,授课的夫子进了门来,驱使众位学子在位置上坐好。
迫不得已,这场再重逢,暂且搁置。
下午课业全部结束,到了离开书院的时候。
书院本身可以住宿,桓九凌自身也希望住在书院,奈何赵庸根本不给他办,他只好晚上再回去赵府。
随着人潮汇出书院,桓九凌来到路旁等待马车,一记唤声传来。
“九凌。”
由于叫法过于不同,桓九凌即刻回头,便见梁相宜脚步匆匆,赶到面前。
脸上有因奔跑而生的红晕,微微喘息:“夫子有课业上的事嘱咐我,所以我便迟了些。”
对于他突然解释原因,桓九凌心底莫名,他好像也没跟这人约好什么吧?
“嗯……寻我有事?”
梁相宜脸色一变,几分赧然上涌,似乎是被戳中了什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憋半天,憋出句:“你刚来京都,是在哪里住着?”
桓九凌面不改色地撒谎:“在认识的人家里暂住。”
“哦哦,我是在城外的普渡寺借住,就上次你我遇见的地方。”
桓九凌点头,没有接话,空气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梁相宜又道:“那个,你初来京都,或许不太熟悉。眼下课业不忙,你要是需要,我可以陪你逛逛。”
“不是要春试了吗?”
“啊……”梁相宜窘迫,“陪你出游的时间是有的。”
“哦……”桓九凌说着,点了点头,眼神瞟着马车的方向,心思逐渐放空。
梁相宜则是话匣子打开,开始不停找着话题,与之攀谈。
在两人交谈的时刻,没人注意到,一辆马车正停在街角,车窗冲着两人的方向,一角微微掀起。
车内的人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扶在窗上的指节用力,压得关节发白。
马车内天光昏暗,赵庸面庞隐在沉暗下,颈侧青筋突动。驻目许久,他分开唇瓣,声线森寒。
“去查查九郎身边那人是谁,我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