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
这个问题的答案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吧?
桓九凌单纯认为是自己刚刚质问了赵庸的缘故,所以才会让他有此反问。
起初生出猜测的时候,桓九凌是不可抑制的生气,后来被这些事一折腾,想要发怒也因为早过了最上头的时候而没了发泄的心思。
“公公不必在意我的想法,你做与没做,自己最清楚。”桓九凌脚步不停,就像他刚说的那样,他确实不在意。
走到门前,出门时,留下句:“吃了饭休息好再回去吧。”
他叮嘱的温厚话语看似关切,实际脚步没有留恋,径直走了出去。
妒恨,果然就该杀了那个叫梁相宜的,永绝后患。
在桓九凌离开后,赵庸遣人唤来元明,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真的要杀梁相宜,而是对元明的办事不力进行惩戒。
怎么就不知道做得利索些,聪明如他,一丝异常便能看出破绽。
精心设计的这一出苦肉计,更是白唱了,没生出丝毫该有的效果。
无边阴翳滋生,宛若暴雨中的青藤死缠在悬崖峭壁上,湿狞狞的,是累赘一般的所在。
精心抚养的漂亮猫儿恐惧厌恶上了自己,要离自己远去,这样的结果赵庸无法容忍,他清楚意识到必须做些什么,来挽回夺回猫儿。
“喵。”
“好了,三文鱼,我该走了。”
桓九凌艰难扒开三文鱼的爪子,将肥了不少的猫儿放进莲生怀里。低头看一眼身上的素锦,胸前的衣襟被猫儿的爪子勾出丝来,倒不影响。
由于每次去学堂前都要费些工夫,桓九凌多少有些习以为常。
可怜的喵喵在身侧唤他,他心一下融化了,自然也很舍不得三文鱼,回头使劲又撸了撸猫儿的脑袋,这才登上马车。
今儿倒不是为了去学堂,他有别的地方要去。
赵庸不像在山阴时那会,对他的人身自由设限。眼下他可以随意出入赵府,没有人阻拦。
前几日,桓九凌下学时收到梁相宜的邀约,说是有个游湖会。桓九凌原想着拒绝,但梁相宜再三劝说,说机会难得,京都大半的学子都会去,可以去凑凑热闹。
桓九凌拗不过他的软磨硬泡,加之瞧见他脸上明晃晃,还未消散的淤青,实在无法狠下心,半推半就下,也就答应了。
而关于这游湖,桓九凌就一点深表不解。
“谁家好人,大半夜游湖啊?”
“九凌,这你就不懂了。之所以乘夜游湖,乃是为了赏京都之繁盛。你瞧,”梁相宜挥出手臂,如抹开一幅山水画卷般,指点道,“建京此景,你是不是从未见过?”
展开在眼前的是耀眼璀璨的美卷,华灯点缀,如千万星辰闪耀,坠落银河,人头攒动间,烟火气息泼面。
确实是从未见过的画面。
泼面的潮湿湖风吹拂鬓发,桓九凌心底跃起细细密密的燥动,是兴奋。
“这可真美。”
那银河坠入他的眼底,洗得双眸雪亮,透出水晶似的光芒。
“是啊,真美。”
梁相宜眸底映出他被光芒柔亮的侧颜,看得着迷,回过神后害羞地转开眼:“我想你初来此地,大约是没看过建京的夜景,所以便想着邀你来看看。”
“嗯,谢谢!”桓九凌就着满眼晶亮转头,光芒夺目,仿佛周遭一切顿时失色。
梁相宜一时呼吸窒住,大脑陷入空白,竟忘却了该说的话。
“赵督公,在看什么?”
赵庸回过神,视线却未从不远处的画舫上收回。
“船上学子们说说笑笑,煞是有趣。”
说这话时,对面画舫上的桓九凌竟真的展出个笑,眼眸弯弯,明媚灿烂,不知是在跟对面的人说什么。
飘摇的墨发迎风飞起,对面的青年便伸出手去拂,桓九凌见状没有躲闪,甚至微微低头,任他用手把乱发勾回耳后。
多亲密多亲近。
赵庸槽牙一紧,撑在船栏上的五指绷实,指节发白。
“不日春试,书院放闲,他们自是高兴。”李松乘含笑说着,眸光随之而落。
如小岛一般的画舫上人影憧憧,清一水的学子,让他找个视线落点,都很难。
李松乘索性转开不看,说起今日的要事来。
“赵督公对那事有几成把握?”
赵庸眼神不离对面,眼瞧着甲板上的桓九凌与青年并肩离开,直至走出视野范围。
抓紧的指尖已经深陷木栏中,木刺扎入指缝,他却仍不知痛似的继续用力,俨然自虐。
“足以借此重创崔氏。”
赵庸言简意赅,李松乘听后双眼冒光,一脸的幸灾乐祸:“好,太好了!崔氏简直活该,仗着大姓,与郑氏狼狈为奸,把控朝堂,威逼陛下。这次竟敢借春试揽财,简直是找死!”
火气稍顿,他疑惑:“只是赵督公,我想不明白,为何不借上次山阴之事发难崔氏?”
“不够,”赵庸眼神空幽,倒映着深蓝色的夜空,“圣上有意推行新政,除革察举,只是阻碍颇多。如今有春试一事,正好给圣上递了把刀,自剜腐肉。”
眼神中多了些拜服,李松乘叹道:“赵督公为江山为圣上,真乃栋梁也。”
阿谀逢迎的话张口就来,越靠近皇权越令人畏敬。除去这身权利的皮,他还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句话吗?
指尖刺痛拉回注意力,抬眼,对面已经没有了桓九凌的身影。
已经谈完了要事,说到底是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我有点闷,出去待一下。”桓九凌拒绝了梁相宜相陪的请求,独自离开画舫上的厢房。
咸腥的湖风吹来,散去身上的酒气,稍稍唤醒发懵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