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九凌设想过关于这个礼物的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赵庸会把曾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找过来,要杀了他们,当作是礼物送给自己。
他惊惧非常,对赵庸深刻在骨子里的疯态。可心底更深处,却又有种隐秘的欢喜,在慢慢滋生,沸腾,像快要煮沸的水,滚起的气泡不断上涌。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令桓九凌感到无法适从,他不想面对,有种只要接受就会万劫不复的感觉。
见他不语,赵庸也不生气,自顾自道:“你怕血,那就把眼睛闭上,听个响。”
他说完,就要唤人来。
桓九凌急忙抓住他的手:“等一下。”
赵庸回看他,深黑色的眼珠一望触底,看起来很纯粹,晕开不解。
但桓九凌也不知道自己想如何,这几个人在他的视角里,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他们害的是原身,或许原身对他们的怨念更重,可自己……
作为一个正常人,要眼睁睁看着同类被杀,何其残忍,恐怖。
桓九凌不愿意,从心底里不想变成那种肆意使用权力,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他突然就意识到,他改变不了赵庸。他还是他,骨子里就是厮杀,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
而过去那段日子里,之所以没能有察觉,完全因为环境。
桓九凌没有处在赵庸的工作环境下,不知道他平时是何模样,会不会日日染血。他能看到的,只是下值后回到府上的赵庸,会笑会温柔说话,是一个看上去十足温润如玉的君子。
“没到杀的地步,”桓九凌看向他,试图劝解,“打几板子算了。”
“可他们害了你,”赵庸强调,“你忘了,上次与我置气,不也正是因为此事?”
“你怨我,我令人查明事实,发现你会念那首诗,完全是他们迫使的。我发现他们来建京参试,便将他们带了过来,作为礼物送给你做生辰礼。只要杀了他们,一切就都解决了。”
他眼底爬上血丝,执念增生,一转不转地看着桓九凌。
“杀了他们,我们重新开始。”赵庸话声中掺上卑微的渴求。
重新开始。
他想和自己重新开始。
心脏忽地钝痛,被强行忽视的情感在猛烈冲击,试图得到释放。桓九凌抿唇,眉头皱得很紧:“杀了他们,也不会有用。”
这等同于拒绝,赵庸宛若被利剑刺伤,浑身都在淌血。
“为什么?”
为什么想要得到你的爱,会这么难?
“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重来的机会。”桓九凌不想跟他再在这里纠结。
他根本不怨恨赵庸,他们俩的关系也不需要重新开始。
“不,有机会。”赵庸很急地看向跪地的几人,双眼瞪红,隐隐有发疯的兆头,“只要他们消失,只要他们不复存在。我们可以的,重新开始。”
你会爱我的。
越来越离谱了,桓九凌几乎听不下去他的话,想要离开,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像是陷在无法苏醒的噩梦中,被困在其中,需要有人叫醒。
桓九凌无法放任他如此,极不忍心。他捧住赵庸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赵庸清醒点,我不懂你为何突然执着在这件事上。我……我很感激今日你为我做的,他们对我确实是不好,可没有到要他们的命的地步。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机。”
赵庸在他温声叙说的话音中平稳下来,眼底偏执的红色褪去,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喉头起伏,像犯错般眼睫失落摆下:“你不喜欢,因为我做了让你讨厌的事。”
“我……”
“来人。”赵庸发话叫来侍卫。
桓九凌心绪微紧,生怕赵庸仍是不管不顾地杀人。
“饶命啊!饶命啊!”
等待发判的几个学子也不由提心,大声求着饶命。
赵庸槽牙咬动,腮边肌肉起伏,似是很艰难,与自己嗜血的本能做抗争。
“将他们带下去,关上三天,不予水粮。若能活下去,就将人放了。”
“督公!”学子们崩溃了,大喊大叫,甚至求到了桓九凌的头上。
“九郎,你救救我们!”
“看在我们同窗一场的份上,你网开一面,我们再也不敢了!”
“九郎,救救我们!”
这声音听得心惊,桓九凌五指深掐,但并没有开口求情。人不吃不喝可以熬三天,只是会很痛苦,这是他们该受的,是他们那么对原身的惩罚,他们应得的。
所以桓九凌始终保持沉默,直到哀哭嚎叫的四人被侍卫拖走。
院内终于清静了,桓九凌长舒出口气,忽然感觉紧在腰际的手松了。他愣了愣,触及赵庸低落伤情的目光,瞬时心颤,心软到无可复己。
即便能逃离,他也没有离开。假装不知道,仍像刚才一样,圈坐在他怀中。
赵庸被取悦了一些,神色渐有恢复,唇瓣碰动,低道:“我头疼,九郎。”
“我给你揉揉?”像之前那样,桓九凌说出同样的话。
身前靠过来个脑袋,赵庸把头递到他跟前,把脆弱的一面暴露。
“谢谢。”
桓九凌突然感觉心情很不好,说不上来原因,被赵庸这样子给传染了般。
他搭上指尖,触上太阳穴,边揉边问:“为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