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要再上一剂猛药,断了崔郑的联系。
皇帝果然情绪平复了些:“那你说,要如何做?”
“圣上宽心,臣绝不会令圣上为此事再烦忧,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了。”
出了大殿,赵庸长舒出口浊气。跟着的小太监忙迎上来,看见他通红的额角。
“这……圣上未免下手也太狠了些,督公身上还背着伤呢。”
小太监谄媚,难得有机会碰见大人物,嘴就跟抹了蜜一样。
赵庸瞥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沉默须臾。
“你多大了?”
小太监听到问话,欣喜若狂,忙答:“回督公的话,今年十二。”
十二……
初来御前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不免引起了他的思绪。
深宫是千千万死人枯骨与活人怨念堆出来的地方,每一处都能将不愿回忆的往事勾扯出来。
“你师父是谁?”
“是—”
不等说完,赵庸看到远处等待的身影,抬手打断他的话:“回头来司礼监上值,就说是得了我点头的。”
小太监表情瞬时呆滞,被惊喜砸懵了脑袋,等赵庸走出去好几步,才在后面连连道谢。
“多谢督公,多谢督公……”
“发生了何事?”赵庸紧皱眉头,看着跟前的人。
“小郎君醒了。”
“九郎醒了?”他似是不敢相信,这话调子高了几分。
来来往往的宫人无数,听到动静,免不得投来一眼。
元清回答:“今早刚醒,想着督公惦记,故前来告知。另外,小郎君说想见督公。”
“见我?”疑惑之余,顿了顿,恍然大悟般,“是了,九郎遭遇那些,怕是被吓坏了。此间的事暂且不理,我这就回去。”
出宫的马车飞快急驰,颠得赵庸连连皱眉,后背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猩热的液体流淌,若有似无的腥气飘至鼻尖。
他五指攥紧下摆,面料极好的衣衫顿时发皱。
“小郎君?”
桓九凌被这一声唤,叫得醒过神。才发现把身下的被褥给攥得发了皱。
“哦,我刚在发呆,怎么了吗?”
莲生望着心不在焉的他,总有种不好的直觉,抿抿唇:“该喝药了。”
桓九凌转抬眼,才发现他手中端着药碗,药汤氤氲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他伸出手,想要去接:“我来吧,我自己可以喝。”
这时,门外有人闯进来,几步来到床前。
伸手去接药汤的桓九凌,就这么跟他对上了目光,直白,毫无铺垫。
“九郎。”
桓九凌眉心重跳,即刻撇开眼,指尖掐紧掌心。
太没用了。
他想要唾弃自己。
即便已经知道赵庸在欺骗自己,一切都是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的刻意为之。可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浮上心头的居然是他瘦了。
莲生左右为难,手中的药碗被赵庸接下:“下去吧。”
他如蒙大赦,立刻遁走了。
赵庸来到桓九凌床边坐下,指尖微有打颤,后背的伤在来时裂了,手臂抬起都很困难。
他尽力表现出没有异常,舀了勺药汤,吹温后唤道:“九郎来,喝药。”
桓九凌只字不吭,脑袋甩到一边,指尖掐得很白,不时颤抖,隐隐有要崩溃的前兆。
“九郎?”
一束阳光打在两人中间,宛若裂开地面的天堑,将两颗心分割在两地,无法靠近。
赵庸再要开口,手中药碗一晃。原来是桓九凌突然拂袖,推搡了他一下:“赵庸,你怎么还能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圆圆的眸中蓄起泪水,受了偌大的委屈般,瞪着赵庸,声音抖颤,“你骗我,都是你做的。梁相宜是你伤的,也是你叫锦衣卫抓我们入昭狱,最可恨的……”
他扑上前,几滴晶莹飞离眼眶,在空中划出一线晶亮的光茫,珍珠似的坠落。指尖揪紧赵庸的前襟,颤颤巍巍的,仰着下巴质问他。
“最可恨的是你居然用你自己骗我,那时你根本没有身陷牢狱,对不对?你看着我到处为你奔走,你是不是很得意?”
他满脸的泪,顺着红透的眼角不停流出,难受蹙紧的眉宇中满是崩溃绝望。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笑?你到底、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桓九凌喉头不断泛起苦涩,堵住整个喉咙。再难吐字,他失去所有力气,脑袋慢慢垂下,顶在赵庸的胸腔。
突然听到心脏破碎的声音,是从自己的胸腔里传出来的,他心痛如绞,呼吸渐渐困难。抓着赵庸的手一点点放开。
“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走,我要回家。我要离你远远的,我讨厌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