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光线射穿堆云，照耀大地，一缕漏进屋内，恰恰打在桓九凌的眉眼上。

似乎是感受到，他蹙了蹙眉，眼皮子转动，很快睁开了眼。

颊边软软的，有温暖的东西什么在蹭。勉强转眼发现是三文鱼，它不停用脑袋在桓九凌侧脸上打转，似乎是有些不安焦急。

“……三，”

一出口，三文鱼被陌生的声音吓到，蹦跳而起，桓九凌自己也被狠狠吓了一跳。

那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是喉咙被刀割了般，带着沙哑的颗粒感。

好在三文鱼很快意识到是主人，又挪回来蹭他的脸，喵喵叫着。

桓九凌忍不住勾笑，不小心扯动到胸前的肌肉，疼得唇角倒抽口冷气，笑容瞬时僵住。

像是失忆的人在世间盲目过了许久，某一刻触及到熟悉的东西，刹那回忆复苏，涌入脑海，第一感觉是陌生。

直到一股暖流溢出眼眶，他才发现他哭了。桓九凌抬起手掌盖住脸，安安静静地流泪。

哭的时候，又扯到未愈合的伤口，疼得他泪水越流越多，分不清到底是难过的，还是疼的。

后来，总算接受了一切。

桓九凌强撑着要坐起身，门边传来响动，莲生端着热水和布巾进门，一眼与正要起身的桓九凌对视。

“小郎君！”

眼眶即刻飙出晶莹的泪，忙不迭来到他跟前，将水和布巾搁在一旁。

桓九凌冲他笑笑，很是苍白。他实在流了太多的血，如今整个人脆弱如纸，一戳就会破。

“莲生，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嗯！吓到了，真的，小郎君，我真的好担心……”说着，嗓音就哽咽了，莲生再说不下去，别过泪眼，生怕被他看到，牵动不好的情绪。

一只温暖的手抚来，碰落他脸上的泪。

“别哭，你瞧，我这不是还好好的。”

急于给他展示，桓九凌用了些力道想坐起来，结果再次碰到伤口，疼得顿时绞了眉。

“小郎君……”莲生着急。

“没事啊，意外，疼是疼点，但不至于死。”他用着打趣的语气，调子随意。

一番玩笑话开下来，莲生的泪水总算止住。桓九凌唇边的笑意渐次收敛，突然开口问：“莲生，是赵庸将我从牢中带回来的吗？”

桓九凌在莲生面前总是直呼督公的名姓，初听嚇人，慢慢习惯了，现在莲生也不觉得奇怪了。

“是啊，督公他—”

满腔要倾诉的话骤然一顿，理智刹住，他想起赵庸的嘱咐。

“不要让九郎知晓我受伤的事。”

到嘴边的话吞咽回肚子中，他改口道：“督公可担心您了，从宫中出来连夜就去了刑部。”

他以为小郎君会表现出什么，然而没有，桓九凌平静地低眉，没什么语气说：“所以他人呢？”

“这……”

莲生自然清楚督公的动态，他在养伤，却不在府上。而且近日很忙，夜夜不归，仿佛是在宫里住下了。

可……

他观桓九凌的神色，又问出这样的问题，似乎是很想见到督公，便把胸中的话给改了改。

“督公眼下不在府上，但不过督公身边的元明元清都在，我让他们去跟督公说一声。”

“不必了，”桓九凌很慢地摇头，仿佛累极了一般，“他什么时候回来，再跟他说吧。我想见他一面。”

莲生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被伤透了，血流得一干二净，挺着行尸走肉般的身躯勉强过活，伤情至极。

“……好。”

服侍桓九凌躺下休息后，莲生来到外面，元明元清都在守着，他忙上前跟二人说桓九凌苏醒的事。

元明元清满面忧色褪去，转为喜色：“太好了。”

两个人一模一样的面孔，话也说的同样。

莲生有些眼晕：“督公何时归来？小郎君说想见督公。”

闻言，两个人具是撇眉，露出难色。

元清说：“近日怕是不行，出了大事，督公着手处理，再加上伤势未愈，须得留在宫中。怕是、怕是得好一阵子不能回来。”

“啊？”莲生惊着，想起桓九凌那副伤情的落寞模样，忍不住说，“那……能不能进宫去跟督公知会一声？小郎君昏睡了整整三日，总算醒转。想必督公也很是忧心，就与督公说一声，就说小郎君醒了，想见督公。”

为难了须臾，元清率先点头：“这事是要紧，那我一会便入宫。”

他脚步匆匆离开，跨过高高的红木门槛。

一入大殿，赵庸便被甩来的奏折劈头盖脸砸中，额角钝痛。

“参你的折子满天飞，崔氏郑氏轮番上奏，朕都要看花眼了。怎么你就敢如此大胆，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当众杀害崔氏长公子！”

他顶着皇帝的怒气撩袍跪下，拱手回答：“圣上息怒。多年来，崔郑两族借着名门氏族的地位，屡次三番插手政意。稍有不利，便举族上奏逼迫圣上。氏族内族人更是借着身份于地方大肆压榨，鱼肉百姓。圣上爱民如子，纵使想要除去这束缚在左右，危害百姓的枷锁，却苦于无法。

“而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

赵庸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自然清楚他的心理。堂堂一个皇帝，做个决断，竟还要看臣子们的脸色，何其窝囊。

他扶持自己，跟崔郑两氏抗衡，已是起了诛杀的心思。只是多年被压，难免畏手畏脚，不敢大肆动作。上次便是，叫崔郑联手一逼，就生出了要杀了自己平息两族怒火的念头。

而这次，之所以没有动作。完全因为赵庸在这事发生之后，让李松乘递了崔氏科举舞弊，并高家堰贪腐的罪证。

皇帝找到由头，有了拿捏抗击崔氏的武器，自然是不会轻易低头。只是这份撑起来的底气，难抵崔郑两族轮番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