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潇的声音很低:“游商。”
“游商?”头儿的脸色瞬间狐疑起来,“你们是打南边来的吧,那儿不是难民的走道吗?”
消潇道:“我们原本是在那边卖种子的,奈何我这孩儿生了病,胞弟又腿瘸,您看……”
那买马的头儿闻言,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掉,仔细去瞧。
这姑娘虽然生的美,但的确是没有静养过的瘦。而她后头那坐在木椅上,双腿残疾,脸色白得像纸人的青年,看上去也是个烧钱的玩意。
买马的头儿有些唏嘘。
这一行人就一个气色好的,身量也最高,提着布袋,应该装了把防身的剑,看上去很精神。但仔细打量,会发现其的智力不全,正粘糊地跟着另外一个少年。
这谁看了的不得说一个,惨。
头儿也懒得问了,省得多说这群人哭一通找自己借钱,早早地便将他们赶走。
消潇便擦着眼泪,招呼他们顺着人流离开了。
姜枕道:“外城不盘问吗?”
消潇道:“这儿鱼龙混杂,盘问不起效果,应该有人定点搜寻。”她的目光落在姜枕的脸上,“面纱戴好。”
姜枕用避风云将遮面扣紧。
往前走,这巨大的码头边正是繁忙,船只往来正首尾相连,纤夫号子与商贩的叫卖声在这儿此起彼伏。
江都城的位置的确好,在四河的交汇处,都从这儿转运那些石灰,茶叶、装卸声是昼夜不停的。想来日日为市,商贾云集,市井繁华在此处尽显。
——看来八荒修士都金杖教的围剿,并没有影响到寻常百姓的生活。
这是个好消息,姜枕内心略微安定。
离开那些人流如织的地方,往上就是跟东洲差不多的市集,宽阔又热闹。
姜枕原本以为,他们一行人遮住面容,恐怕会引起注意,没想到进入人群,反倒逊色了起来。
消潇往前走,拐进一条暗巷里,姜枕和谢御便留下来断后,确认没人盯着,才跟上去。
这条暗巷狭窄,还有些潮湿。走了许久,才见到前方的亮光。
消潇道:“这儿是百悔街,金杖教开启城门前,有愿望的百姓和修士居住的地方。”
消潇抱着辛辛,道:“待会儿我要把你交给另一户人家,晚些来接你,怎么样?”
辛辛抱紧她的脖子:“我不会惹麻烦的,不能带着我吗?”
消潇摇头,辛辛便瘪嘴,但还是不哭闹地点头。
姜枕有些沉默。
辛辛的病虽然好了,但还需要静养,进入城门前,他便跟消潇商量过将其留在人户家里养着。
现下用谎言骗她,反倒有些心情复杂。
手突然被轻碰了下,姜枕抬起视线,谢御便攥着他的手腕,安抚道:“没事。”
“嗯。”姜枕点头。
消潇的故人居住在百悔街的角落。这里的房屋本就简陋,到内里更加矮小,连瓦片都半掉不掉的悬着。
姜枕看过去,里头很脏,也黑,坐了个裸着脚的老汉。阴绵的雨裹挟着灰蒙的光,将他照得全身脏污,看上去并不是可靠的人户。
消潇道:“二伯。”
她是压低声音,老人却立刻转过头,耳朵十分灵敏,原来是位修士。
“筱妹?”老人站了起来,按耐不住激动:“真的是你!”
姜枕发现,“老人”的身形十分魁梧,样貌应该是易容之后的情况。
二伯大步上前,眼中难掩惊喜。对于他们来说,十年未曾相见。十分用力地箍着消潇的肩膀,道:“你当时传信,我还以为是遐狗那犊子玩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却仍旧在消潇的脸上游走,最后禁不住地落泪,感叹道:“瘦了。”
消潇道:“没有。”
二伯不知道怎么描绘心中的激动,和看见她现状的苦涩,他道:“我能不能抱下你。”
消潇道:“孩子。”
二伯这才注意到她怀中抱了个三四岁的女孩。
他脸上洋溢的笑容骤然一僵,擦干净眼泪,不可置信地问:“你的?”
“捡的。”
二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道:“都进来吧,省得他们发现。”
姜枕依旧跟谢御断后,后者关上门的时候,二伯道:“我还以为你从哪生了个孩子出来,吓死我了。”
“都坐,这儿地方简陋,你们不要嫌弃。”
“嗯。”
二伯是个真性情的,但并非傻。等五人都落座了,才发现除消潇之外,有两位凡人,一个半吊子和开光修士。
他不禁坐立难安:“这么些年……筱妹你就跟着他们?”
消潇道:“只有半年。”
“半年前,我被姜少侠所救,便从秘境里逃了出来。”
二伯火眼金睛,迅速锁定了姜枕。他感激不尽,伸出手要去握住对方,却发现少年身旁的人正目光不善。
“……”二伯问,“你们是道侣?”
目光不善的剑修“嗯”了声。
二伯收回要握的手,哈哈笑道:“好!多谢你们二位救下筱妹!这么些年,我在百悔街提心吊胆,没想到她还活着。”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擦泪:“算了,说正事。”
他跟消潇道:“昌姐这些日子在生死城办事,等你进了内城,就能跟她相见。”说完,他问,“你这次回来,是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