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浑不在意地将箭的尸/体朝前抛出,箭簇在空中打转了三圈,最终几乎是擦着毕沙□□的二两浊肉滑落。
毕沙唇瓣嗫嚅,半晌也想不出还能说什么。裤子都湿了,膝盖抖得不成样子。
还勃烈看他的眼神已是在看一件死物,嗓音彻骨寒凉:“匕首不必还给我。”
……
外面的人声喧乱起来时,塔娜便已经听说发生了什么。
还勃烈。
这个名字,从前是她止于唇齿的一个秘密。再后来,午夜梦回时她还能带着微笑回想。但如今,她的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恨!
这世上的男人,全都是坏的!
曾经父亲送走她,就像送走一样妨事的物件。毕沙待她,更是从不把她当做活生生的人。只有哥哥,只有哥哥……可是,如今想要再见哥哥一面,只怕比登天还难!
塔娜心中翻滚起深浓的恨意,身旁女童似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吓得嚎哭。塔娜轻轻抚上小娃柔嫩的脸,似是自言自语那般:“别哭,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软弱。”
她心中已经有了抉择。当还勃烈大步进帐时,差一点被她用力扔出的物事砸到。
他垂眸看去,见是那把当初自己留下的锁。刀已弹出,只是那刀早就被人斩断了刃,只剩下一小截钝柄。叫人很自然地与被剥掉锋利爪牙的野兽联系在一起。
没了爪牙,还剩下视死如归的傲骨。
塔娜别开头,完全不看来人:“我不会跟你走的!”
还勃烈只迈了两步,停在原地不再靠近。他将她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连带着她护在身后的女童。
在男人反复回想的无妄梦境,他一直讳莫如深的后半段,此刻与眼前的景象重叠起来。
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吼:你看,她果然还是嫁给了别的男人!她果然背叛了我的一腔热忱!
她从来都不爱我!无论我拼尽全力做什么!
刹那之间,万箭攒心。实在太痛了,痛得他只能闭上眼,再三吸气吐纳,想要挥走蜂拥而上的阴暗幻觉。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塔娜见他毫无退却之意,只得继续重复:“我不要你!你走啊,走啊!”
“呵。”男人低哂一声,看似毫不在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差点要将拇指上的扳指握碎。
“你留在这里,只会一遍遍提醒毕沙,他是如何的屈辱,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我。因为你,他颜面尽失!此后还如何容得下你?”
他的措辞,令塔娜心中某个角落狠狠刺痛,她抬眸怒视还勃烈。
“跟我走,他能给你的,我给你更多。”
说完这句,男人侧过身不再看她。
塔娜默默看了看男人的表情,低下头,死死忍住决堤的泪水。
她才只是个未足十五岁的小姑娘,连着被人抛弃、欺辱,却从来不曾在人前为自己哭过!这个男人曾经救过她,他现在还说,能给她更多?
可是她最需要救赎的时候,喊破了喉咙哭瞎了眼,人又在哪里呢!
虚伪,虚伪,虚伪!
塔娜一个字也不相信。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不容他听出声音的异样:“要我走,就必须让我带走女儿!”
她已经尝过作为女子的身不由己,更痛恨毕沙的阴险狡诈,她不可能留下女儿一个人在此!
哪怕是被强迫所生,可孩子是无辜的,塔娜不想再多出另外一个自己。
还勃烈断然不会知晓她心中所想,她那副誓不松口的模样,只让他印证了刚刚心底冒出来的声音:
你看,你看!
你看你看你看!
你看啊!
她果然丝毫不爱你!
她没有任何办法,才只能答应跟你走!可就算被你强迫,她仍然放不下女儿!
她要将女儿带走留个念想,因为,那是她跟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半晌。
“好。现在就走。”
哪怕五脏六腑都痛得血肉模糊,他还是应了。
她不必知道,他为了她,有多不惜一切。而他又将为了这一句允诺,再付出多少代价。
既然她要,既然,他还给得起。
塔娜已经整理好表情,眼中恢复清明。还勃烈叫来亲信开始搬东西,从头至尾,塔娜没再看他一眼。
“贝勒……”待她上车,亲信凑过来,面露难色,“为了这么个没名没分的女人,大汗那边不知会如何降罪……还有,府中的几位福晋,若是知晓她……她的存在……”
他没有机会再把话说完,因为还勃烈已经拎着他的衣服将人提起。
还勃烈拎着壮硕的男人,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仔。亲信双脚离地,听见他的贝勒爷将唇凑近他耳边,低道:“父汗面前,我自有说辞。你说……没名没分?是谁跟你说,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还勃烈的嗓音本就低沉,平时磁性动听,此刻听来却是语调森冷,如地府阎王。他继续一字一顿,缓缓道:“将人带回去,安置在我房里。若有任何闪失……我、要、你、全、家,提头来见!”
说完,他掌心发力,将人狠狠一掼。那亲信被摔落在地,连忙顺势屈膝跪下,用手死死撑住身子,才不至形容狼狈。
“属下定誓死相护!”
“滚。”
还勃烈目送车马远去。他在空落之中,感受到无尽的寂寥。
这是天命九年。
距离这位未来的帝王登上汗位,还有两年。而在十二年后,他正式开国称帝,春风满怀,诸事顺遂。
还勃烈不知晓,在这或短或长的光阴之中,他和她之间即将迎来的,是另一个咫尺天涯的十年。
千年岁月不过一个回头,前尘旧梦情根深种,又曾是何人,摔碎了长安的瓷瓶。
他亦不知晓,眼下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他只知,他中了穿心毒药,那伤口深不见底,一日更深似一寸。
她是解药,亦是更猛烈的剧毒。可哪怕是堂堂正正地画地为牢,他也要,毫不顾忌地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