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剑寒气逼人,锋利的剑气在白幽姬颈侧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她原本总是汪着盈盈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比天池的水面还要平静。
“仙尊早猜到了不是么,还要我亲口说给你听?”
白幽姬定定望住横剑相向那人。见水珠划过对方眉骨,在月色下映出细锁浮动的光影。她的睫毛被冷水沾湿,显得更加纤长。有小水珠顺着精巧的鼻尖落下来,滑到唇边。双唇紧闭,像是在隐忍着怒意。
唇角一小块暗红的齿痕,是自己的齿痕。……看起来更好亲了。
刚退下去的情潮又涌上来。
白幽姬回忆着刚刚唇齿间的滋味,暗自后悔。她开始觉得自己路线走错了,应该在重逢第一晚就按着对方亲。按这个路数发展下去,也许局面要比现在好看得多。
她受够了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看昔日最亲之人忘掉一切,独留她在红尘之中垂死挣扎。像钝刀子扎肉,每一刀都避开要害,但痛得十分真实。
她宁愿要个痛快的。
南宫霁的剑尖又按进一寸,“你到底是谁?来玉衡宫做什么?”
“我是谁?”白幽姬凉凉笑了一声,“仙尊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以为见面第一晚,我就将一切说得够清楚了。仙尊忘了一次还不够,要忘记第二次?”方才强行调用周身灵气突破,终究是伤了筋脉。此刻情绪褪去,痛感才又涌上来,白幽姬浅浅倒吸了一口凉气。
“仙尊早刺过我一剑了,现在还要再刺我一剑么?”白幽姬索性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低眉看向对方。
南宫霁僵了半晌没动。
直到白幽姬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快被天池之上的冷风吹干,觉得她们就要在这站下去,站到明天太阳升起,站到天荒地老,南宫霁才猛一收剑。
下一秒,她细瘦的背影就踩在岸边,声音冷峻,听不出任何感情,“不论你真实身份是谁,来玉衡宫所为何事,既然来了就要谨守规矩。若有下次,我绝不姑息。你……”
南宫霁顿了一下,似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有些词穷,“天池内的灵气非常人可收为己用,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冷冰冰抛下这几句话,就走了。
白幽姬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她垂首轻笑一声,像在自嘲。指尖扣进嶙峋的岩壁,粗糙尖锐的石块膈疼了手。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敛起衣衫,向着寝宫走去。
这一晚,白幽姬无心睡眠。她看着对宫窗子的灯火,在听到她的脚步声之后,瞬间灭下去。自己也无心点灯。
第二日一早,白幽姬就去藏经阁领了厚厚的宫规回来。她还记着被罚抄的事,毕竟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偶尔装乖是必要的生存技能。
宫规分上中下三册,每一册都厚得能抡起来砸死人。
翻开第一页,墨迹在萱草纸上蜿蜒,白幽姬抄下第一行字:
【严禁目无尊长,以下犯上。】
笔端一停,白幽姬将这一行字看了又看。原来南宫霁昨晚说的“谨守规矩”是指这个。
哦?什么叫以下犯上,这范围太过宽泛了罢?
因过于抽象而无法理解,有必要请教一下别人。白幽姬立马想到了南宫霁。
她轻轻推开窗户,见南宫霁正临窗而坐,手中握着一本书。握书的那只手,手腕纤细,骨节微微凸起。衣袖之下一小节白皙紧实的小臂,若隐若现。
书页挡住南宫霁半边脸,正巧被咬过的那一侧唇角暴露在影影绰绰的阳光下。唇角的齿痕,像衔在唇瓣上的红梅,给那张清冷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异。
一想到平日里神圣不能接近的无情道仙尊,要顶着唇边的齿痕见人,白幽姬无声地笑出来。
察觉到投射而来的目光,南宫霁眉心一蹙,目光扫过去,声音空明,“有事?”
“有事。”白幽姬点点头,“要紧事。”
南宫霁定定看着她,她也就毫无顾忌地迎上目光。
“宫规第一条我不太理解,想来请教宫主。”白幽姬站在窗子里。红衣明媚,与色泽冷淡的宫群冷暖交织,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阳光恰好透过雕花的窗子,在她身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明艳不可方物。
“哪里不理解?”南宫霁面无表情,早料到对方接下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白幽姬将宫规字正腔圆念给南宫霁听,念完,她微微一笑。
“什么叫以下犯上?”水盈盈的桃花眼闪巴着,语气也格外诚恳,好像确实想请教什么高深的学术问题。
“也许我主观意愿并不想犯上,但无意中冒犯了仙尊;或者我觉得冒犯的,仙尊反而并没有被冒犯到。犯上的定义不够严谨,若非两人心意相同,只怕这冒犯的程度也不好界定……”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南宫霁对白幽姬想说什么心下了然,她打断对方,“你再抄百遍,自然就理解了。”
话一说完,对面的窗子就“哐当”一声,在白幽姬面前关上了。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难逗了。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看来修多了无情道,人就会变得无趣些。无情道副作用挺多。
白幽姬吃了个闭窗羹,才安静抄了一会儿书,就渐觉手酸。更兼内伤没好,她寻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闭目调息。灵力调动,去修补受伤的经脉。不到半刻,就入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