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妇说,云州人口失踪是从两年多前开始的。
而最先开始失踪的,是乞儿。
老妇无子无女,只有个丈夫,还早早地就去世了,于是家中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日子一下变得特别难熬,老妇甚至萌生出“要不根布挂在树上吊死算了”的念头,而就在这时,她遇到了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娃。
那女娃也不知暗中观察了多久,在她把长布抛在树上后,竟突然从田地里蹿出来把她抛好的布条跳起来抢走了。
老妇想追,但那孩子东窜西窜,她竟硬生生没追上。
那条本来打算用来自尽的长布,是老妇翻了又翻才从屋里找出来的好物件,是她嫁给她丈夫的三年后,她丈夫送与她的。
那是老妇的念想,也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但没成想,天降横祸,送她最后一程的体面突然一下就没有了。
老妇一下又不想死了,只想把偷她布的那兔崽子逮到,让她把布给还回来。
老妇于是就琢磨了下她待的这一片地儿,跟那女娃年龄一般大的说多也不多,说少呢也绝对不少。
但那女娃,穿得破破烂烂,一头头发都打绺了,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那女娃应该是乞儿。
云州贫苦,这里世代以耕地为生,所以相比金贵的女娃,男孩儿确实会更得喜欢一点。
毕竟耕地嘛,男孩子力气比女孩儿大,干的活就会多些,一家人负担就会少些。
而当老天爷不给面子不降雨,一家人的生活都变得困难时,年幼的孩子就成了最先抛弃的人选。
得出结论的老妇有一瞬间有点心疼那瘦不拉几、年岁还小的女娃,但转瞬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布,老妇于是又重新愤怒起来,只想快点把那贼娃子给抓到。
愤怒的同时,一边在心里祈求老天爷,那贼娃千万别已经把她的布给转手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七天,老妇一边找那女娃,一边开始重新做活计。
老妇对“布还在贼娃手里”的这个想法,已经不抱有期待。
只是想着,就算那贼娃已经把布卖出去了,她也要把布重新给买回来。
直到某一天,老妇因为做梦睡觉睡不踏实,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半梦半醒间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忽然有一只小手凑到了自己的鼻间。
老妇一声怒喝:“谁?!”竟把那人吓得转身就跑。
此时不过丑时,四周还还黑着,那人惊慌失措地跑路,不小心还撞到了摆在屋中央的木桌。
老妇听到了一声疼痛的闷哼,听声音像个女娃。
老妇家中又破又烂,她不觉得是有什么值钱东西会引得贼光顾,更别提一个小女孩儿。
而唯一有可能的、跟她有过接触的,只有那偷她布的贼娃。
老妇一下更气了,做贼的人居然还敢一声不吭出现在她家里,还想再偷,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老妇气得连续好几晚没睡好觉,每天都等着那小贼再自投罗网。
可那女娃像是知道她想法似的,就真的再没出现了。
老妇等啊等啊,每晚都等不到那贼娃,倒是把自个困得个不行。
人老了精神就大不如前,老妇觉得那女娃应该也不至于再来她这儿犯险,遂也骂骂咧咧睡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老妇已经完全了放松警惕。
每天做工做得头昏眼花又累,倒在床上只想睡觉,没想到那女娃又出现了。
当时天还未完全暗完,老妇忽然听到了一声类似于重物落地的声响。
她装作没醒的样子继续睡,等了好一会儿,就注意到很小声的“吱呀”一声,女娃把木门推开了小条缝,站在门前张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许是见她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缘故,女娃终于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之后就是一阵试探性的步伐,走路的声响很小,像是害怕被发现似的,几乎没有弄出声响。
老妇就一直屏住呼吸没有乱动,等待着把小贼拿下,来个人赃并获。
可女娃进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翻她放置在墙边的箱子,而是慢吞吞地一步步挪到了她的床边,然后歪着头看了她几秒,伸出了手。
几乎瞬间,老妇睁开眼睛抓住贼娃的手,厉声喝道:“你想干嘛!”
女娃像是被她的声音吓到了,连忙想挣脱。
老妇却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抓着她的手,只想送她报官、让县老爷逮她去坐牢。
女娃一听这话,怎么可能愿意,忙挣扎起来。
挣扎的幅度很大,黏在头皮上的头发,因为挣扎力度的关系也随之甩开。
于是,老妇就注意到了她的额角。
女娃的额角那一块不知在哪儿磕破了,竟磕出小点的血。
再看女娃被她逮住的手,手指节那里也蹭上了好多灰,小指头更是擦破了皮浸出了血。
生怕女娃手腕也有伤的老妇,被这意外事件惊得忙松开了手,嘴比脑子快的刚问了一句“你这怎么搞的”,就见女娃在她松手后,滴溜地转了下眼睛,转身快速地冲进了夜色里。
跟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一下没了身影。
事后老妇去看,才知那女娃应该是翻墙摔的。
因为在她家门前的地上,砸出了点不太明显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