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大门前的墙边原本有一个洞,这段时间刚好有空,就搬石头压重物把它给堵上了。
那女娃许是见那洞实在刨不开,这才动了翻墙的心思。
老妇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家里是啥情况她自己也清楚,又没啥金银财宝,也不知那女娃犯啥病非要翻墙,要是磕坏脑袋可咋整?而且想偷就算了,还只逮着她个老弱薅!
一边想不通想骂人、一边还有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心疼了的老妇,在对着墙骂了好几句脏话后,又累死累活地把墙头的那些重物移开,拿了块轻巧的木板挡着。
然后看着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木板,不停地告诉自己,她只是怕人死在她屋里了晦气。
之后那女娃又来了好多次,还都是晚上。
老妇怕自己再把人给吓到,慌不择路撞上什么东西磕破脑袋,就一直装睡。
那女孩也一直很安静,竟安安静静地站在她床边盯着她看一会儿,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跟举行什么邪门仪式似的,雷打不动地出现,待一会儿又消失。
偶尔还会伸只手放在她鼻子跟嘴巴之间。
她俩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个月,直到老妇一个恻隐之心,问出了那句:“你要不要当我孙女?”
这是老妇在挺久之前就有了的想法。
虽然女娃每晚都赶着晚上天黑了才来,但偶尔老妇透过窗外皎洁的月光,也能看出女娃整个人瘦得跟个皮包骨一样,需要人照顾。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就容易孤独,女娃每隔几天就固定地出现在她床前,老妇看着看着,竟生出种诡异的想要落泪的满足感。
女娃像是被她话问愣了,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又想跑。
但这回老妇可不会再给她机会,抓住手腕,硬生生给人留下了,还为她点燃了油灯。
蜡烛的造价太高,油灯对于老妇而言也已是稀罕物。
老妇一边舍不得嘟嘟哝哝地说“浪费”,一边又制住女娃让她“别动”。
说话的同时还端来一盆水,把女娃头发打湿给她洗头。
还找了身自己的旧衣服让她换上,口中还在嘟囔:“脏里脏兮的,像什么样子。”
女娃也就一开始挣扎得凶,后来也慢慢乖了,跟头小羊羔一样,让她低头就低头,手提她一下脸她就顺着抬起来。
直到费尽心思把人收拾清理出来,透过微橘的火光,老妇才发现,这女娃竟是个美人胚子。
虽然浑身上下没有几斤肉,但这依然不妨碍,这女娃长得挺标致。
老妇看了又看,瞅了又瞅。
在女娃已经被她看得低下头时,终于哼出一声:“还有几分我当年模样。”
在老妇的强制要求下,这一晚,老妇是跟女娃一起睡的。
老妇捏着女娃的手腕,不准她跑、让她乖乖睡觉,一边在心里想:瘦得跟只猫一样。
甚至在合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家里也没啥积蓄,明儿得再努力一点,看能不能弄点肉,弄点猪油来。
可老妇没想到,在她为这孩子盘算的时候,这女娃就又跑了。
等她做完工提着点东西回来时,她今早出门时还在床上躺着的女娃早就没了影儿。
这可把老妇起了个够呛,直骂人白眼狼。
老妇骂着骂着,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柜子里藏了一百零一枚铜板,生怕女娃把她老底都给偷了的老妇忙把柜子打开。
结果打开一看,柜子里的东西工工整整,跟没人动过一样。
老妇不放心还是把衣服移出,数了数柜子里的家当,一百零一枚铜板,一枚也没少。
老妇这下是真想不通这女娃是要闹啥了,钱呢也不偷,叫她留呢又不留,还跟以前一样,动不动会出现一次,然后就溜。
有时候女娃会被老妇逮住,老妇就会强制性地扯着她留下。
女娃跟哑巴一样,问她吃饭了没有女娃就点头,可老妇瞧着人越来越瘦,还是会强硬地给女娃做顿饭。
然后老妇就发现女娃出现的次数会比之前少一点,等她不再给女娃做饭了,女娃出现的次数又回归正常了。
渐渐地,老妇也习惯了女娃的出现。
甚至有时候看着跟个哑巴一样的女娃,还会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直至某一天,女娃突然消失了,跟世界上根本没这个人一样,再未出现过……
老妇初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给她买了件衣服的事儿,把女娃给惹恼了,这才那么久不出现。
但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女娃还未像往常一样蹦到她面前,老妇这才意识到,女娃恐怕是出事了。
偏偏她上报官府,官府却说:“一个乞丐丢就丢了,你那么慌张作甚?”
对啊,明明就只是一个偷她布的贼娃,她有什么好慌张的!说不定那女娃就只是找到了一个比她更好糊弄的老太婆呢?!
可是,那一瞬间,老妇又想到了女娃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里面装着她小小的影子。
是女娃在夜里试探性地朝她的鼻间伸出只手时,依然不改干净赤诚的眼睛。
“你的眼睛跟她很像。”老妇这样说道。
于是落苏好像一下子就懂了,为何在面对问询只有仇恨、轻蔑等等眼神的老妇,会愿意向她告知这一切。
因为老妇相信那个女娃,所以亦愿意相信她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