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苏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脚底疼,头疼,手臂也疼。
而除了痛觉之外,接下来恢复的就是嗅觉。
血腥气几乎在瞬间扑鼻而来,这让落苏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下意识地先喊了一声:“沈厌!”
声音挺尖锐又急,沈厌的意识倏地回笼。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落苏又猛地呛咳起来。
这回他人总算移过去了,脚步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两步跨了过去,还冲着落苏的方向“嗯”了一声。
他伸手似乎是想拍下落苏的背,但手掌最终还是停在半空。
也不知道是他这声回应终于起了作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落苏咳半天终于咳好了。
腰还躬着,但手就先从脸底下抬了起来,还倔强地拉住了他被烧得只剩下一小截的腰带。
脸因为咳嗽被呛得有点红,这会儿正从曲着的一只臂弯里抬起来,顶着眼睛里的水光问:“沈厌,你没事儿吧?我闻到血气了。”
沈厌没说话,目光短暂地停在落苏的脸上,然后又回归到落苏抓住他腰带的手。
视线费了点力离开。
沈厌轻轻地点了下头:“嗯,没事。”声音有点莫名的沉。
他稍稍退开一步,落苏因为在跟他对话而没抓牢的手,就这样被轻轻脱开。
落苏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个细节,她只是在得到沈厌回答后,又细细地打量一遍沈厌的脸,打量完之后又追问了一句:“那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沈厌沉默了一秒,道:“我们在火山。”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先前经历了什么的落苏:“……”
她快速地扫视了下周身的环境,挺小挺逼仄,身下全是土灰,就连脚下踩着的土地都仍然带着热度,落苏差点没蹦起来:“那我们这是在火山的哪儿啊?!”
这会儿倒是晓得害怕来了。
沈厌脑子里无意识地冒出这句话,一边向后退了几步。
背部几乎快抵到了发烫的墙边,沈厌又曲腿坐下。
手虚虚搭在地上,沈厌看着落苏开了口:“在山边的一个洞穴里。”
“洞穴?”落苏惊讶的声音。
沈厌轻微颔首:“嗯。”
此事沈厌现下想起来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当时带着落苏跑到那山边的时候,也只是因为这山形怪异,那刚好凸出来一截,觉得从那跳下去说不定能超过那着火的山底。
虽然也确实没想过生还,但当生路真的出现的时候,也还是轻微地愣了下神。
但在愣过神之后,还是在瞬间拉住了着火的粗壮藤条,借力甩了一下。
然后在即将撞上山体的时候,一把将匕首插了进去。
缠缠绕绕的藤枝,加上插得极深的匕首,做了一个很好的缓冲。
但手上坠着的落苏,却在那一刻被磕到了脑袋,晕了过去。
代表着生路的洞穴就在离他不算远的脚下。
而脚下的、头顶的山火却在一点点地向其蔓延着。
沈厌知道最好的做法是什么,但还是选择用力拔出匕首,然后在下坠的瞬间往反方向一扑,把那根粗壮的藤条抓回手里,再用力一甩。
甩的同时,还以环抱的方式,把落苏拉回怀里。
终于,他看到了洞顶。
沈厌背部着地,连续滚了好几圈。
……
落苏大概也是觉得命运其妙、不可思议,在听完他短暂的回答后,立刻惊异地朝周围瞅了瞅。
她这才意识到周围环境,是跟她以往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洞穴差不太多。
落苏又“哇”了一声:“我们一直找不到的洞穴,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了诶。”
说完这句话、本来在打量着浓烟仍笼罩不散浓落苏,又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她的目光一下射向沈厌下巴那儿、被烧出的带着点微褐色的伤上面:“你找洞那么危险,没受伤太大的伤吧?!”
毕竟这玩意儿不用思考,也知道火山里找到能容纳他们的洞穴有多费事儿。
沈厌听着那骤然提起的声量,原本要飘散的意识又重新拢了回来:“没什么受伤。”
偏偏落苏不信,在这时候已经想要蹿起来,沈厌只能微微摇了下脑袋,让语气再有力量一些:“就是你额头,磕地上了。”
落苏的屁股于是又重新了坐回去。
这会儿她的腰疼、手疼,连带着头都有点嗡嗡作响。
刚刚因为担忧沈厌情况,而勉强自己站起来的脚底,因为脚底一直有热度在,更是有点疼得受不了。
落苏其实有点想把鞋子脱下来,看看脚底是不是被烫得起泡了。
但是面前又坐着一个古代人,她又不知道这古代人能不能接受一姑娘把脚露在他面前,看呀看呀看。
落苏只能瞅瞅自己被烧得出了点血色、上面还撒着白色药粉的手肘,判断自己的情况应该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随即落苏又瞅了瞅窝在墙边的沈厌,发出了来自心理的质疑——
就是不知道沈厌的情况,她能不能接受?
这会儿的落苏脑袋还是疼得有点不清醒。
但是她已经想起来,在自己一不小心跌下山崖时,是沈厌跟着跳了下来,还一把拉住了她。
她记得当时满眼的世界都是火焰,她却在堪称温暖的怀抱中,下坠。
这让落苏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很动心的同时,也不禁产生疑问:她的手肘都被燎得开裂出血了,那沈厌,一个抱着她、作为她的垫背的人,会好到哪里去吗?
刚刚因为猛地站起,又因脚疼、和沈厌的话暂时坐下的落苏,这会儿又想着重新凑近沈厌去瞧瞧他的状况了。
并且这回落苏还吸取了教训,没再像之前那样一惊一乍,而是借由着有挺多杂七杂八小伤痕的手掌,稍微撑住了墙面,慢慢地挪动了起来。
这会儿的沈厌头已经靠在墙面上,眼睛半合不合。
他似乎是想眯着眼睛看清那坨移动的东西是什么,但最后做到的,仅是把眉心拢得更深了些。
于是,等落苏移动到沈厌身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快晕倒的沈厌。
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那一步,扶住了沈厌那颗即将栽下去的头。
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但是落苏已经没有时间去管。
她一手盖在沈厌的额头,一手揽着沈厌的脖颈,想把他全部的重量都往自己身上压,可揽住了之后她才意识到沈厌身上温度烫得吓人。
并且还不止如此,落苏慢慢地抬起了手。
她看了看头搭在她肩侧的沈厌,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大写加粗的字体覆盖了她全部的感官。
落苏的脑袋里只剩下了最后几个鲜红的大字。
——血,全是血。
-
鲜血的黏腻覆在落苏的手上,落苏有一瞬间几近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