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明明沈厌的声音还是干涩的、虚弱的。
但落苏那一直堵住的、梗住的、说不出来话的喉咙,却在听到沈厌声音的那一秒,恢复了运作。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砸下来。
“我在担心你。”落苏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
声音听上去比沈厌的还要干涩、还要难听,“我好害怕,好害怕你死了。”
那一瞬间,明明落苏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沈厌看着落苏,心里面突然也不知道涌出了什么冲动,他忽然问了一句:“我死了不好吗?”
“不好!”落苏一下瞪红了眼睛。
她本来一直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往沈厌身上扑,以免触到了沈厌身上的伤。但听到这话,竟一拳打在了沈厌略微带着点伤的胸口。
落苏本来想发火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做到的仅是哭得更凶。
“别死。”落苏哭着这么说。
原本锤在沈厌胸口的那一拳,跟卸了力道一样慢慢地垂了下去:“别死……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听上去竟有些心哀大于死的绝望。
就像是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样。
沈厌能听出落苏话里浓重的、快要将他淹没的情绪。
他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上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伤。
落苏这会儿已经整个人哭得快要匐地上去了。
整个人蜷成一团,让沈厌联想到了刚出生的婴孩。
沈厌知道落苏要的是哪几个字,但最终那几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换成的是一个沈厌自己都没想到过的动作。
沈厌把手放上了落苏的头,以一个不算轻的力道摸了一下:“别哭。”
像是由嫌不够似的,他又补上一句,“别哭了,烦死了。”
-
落苏这回的哭,比沈厌上回从城门口倒回去找她时还持久。
若说上回的是落苏哭一会儿就宣泄完了,那这回儿就是抽抽噎噎许久、仍未停歇。
给沈厌的感觉就像是——落苏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那个洞并非突然出现,而是一直都存在着,只是借由着他这次的发烧,才突然暴露出来。
沈厌从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好脾气过,就听着落苏一抽一抽地哭诉:“你都给我上药了,你都不给自己上,呜呜……”
沈厌就没什么话地解释:“没有,我给自己上过了。”
这话并非沈厌找借口,而是他真的想这么执行过。
当时他带着落苏滚进洞口后,头脑有短暂的晕眩,他甩甩脑袋后很快就又想到了外边还燃烧的火。
他先大致确认了落苏额头上的伤势不算严重,就立刻出了洞穴。
他必须把洞穴周围的藤条枝干清理干净。
不然火顺势而烧,很快他们的洞穴也将难以幸免。
这回因为手上拉着没有落苏,所以沈厌所有的动作都快了几倍。
虽然过程难免惊险,但至少成果是喜人的。
藤枝部分被扔下崖底,部分被抛入洞内。
而直到这时,沈厌一直重复忙碌的动作一停,他才发现自己的脚步似乎是有些不稳。
脚底应该是出现了烧伤。
而背部、腰腹、腿侧的痛楚也在此刻非常鲜明地传达了过来。
沈厌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昏倒。
但所能做的,仅是在往落苏方向靠了两步后,身子一趔趄,倒在了落苏的脚边。
等沈厌再次清醒,天光已大亮。
沈厌的体力并没有随着意识的昏厥,有一个显著的恢复。
甚至身体的素质状态,还比昏倒前更差了。
沈厌只能从自己这头重脚轻的状态,估计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可还没等沈厌迟钝的脑子处理好这个噩耗。
沈厌就突然发现,他原本判断只是轻伤的落苏,居然还没有醒来。
这让沈厌的心脏,几乎是重重地坠了一下。
沈厌又费力地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他先是凑到了落苏的身边,确定她的呼吸还平稳着。
然后才又跟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似的,去找药,一点点地抖到了落苏的额头上、手肘上。
落苏鼻间起伏的呼吸,昭示着她人好生生地睡着。
这个结论,慢慢地缓解掉了沈厌内心的焦躁。沈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也还有伤要处理。
那种困倦的感觉又席卷了上来。
沈厌一步一顿地挪到了墙角。
他能感觉到意识变得很沉,手脚变得很重、又没有力气,以至于他想把外袍从身上扯下来都没有办法。
沈厌只得先退而求其次,想着把药粉至少先倒在裸露在外面的伤上。
手腕微微倾斜,倒到了吗?
应该是倒到了。
瓷瓶滚到了一边。
沈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直至被落苏的声音喊醒。
……
而此时,沈厌在经历了被落苏喊醒后,又再次当着人面昏迷过去,以至于他现在只能听着面前落苏一顿一顿地哭诉:“呜……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
沈厌避开她的视线,轻轻颔首。
外面的风带着雨恰好从洞口灌了进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沈厌才突然注意到:啊,下了好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