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苏在说完那话后好像又恢复了活力。

整个人又开始有精神起来。

不过沈厌总觉得这次的落苏跟以往的都有些不太一样。

像是放下了什么一直压着她的重担，眉眼都变得阳光明媚起来，再不见丝毫的勉强。

她也没有再笑，就是以前常露出的那种笑。

但是却显得更加的坚韧，以及真实。

她问着那话，神情是看上去很真实的苦恼：“诶沈厌，你说，大于有没有可能沿着标记，看到这座着火的火山，找到我们啊？”

看样子是在提出切实的可能性。

但是沈厌的心脏，却随着落苏的这句话沉了下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的下场。

如果大于真按照他所说的话冲下山去，那迎接他的就只有死于非命。

而在得到这个答案后，沈厌又是呼吸一窒。

他几乎难以抑制地又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宿命轮回之感。

这宿命轮回之感，早在他看到火山燃起时，就同样地、没有理由地冒了出来。

当时，他跟落苏一起下坠，坠入火海。

满眼的火光、火焰燎上他头发时，沈厌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上辈子。

他想到了上辈子他下令放水淹城，水下无数挣扎求生数十万的民众。

以及在水被引走之后，剩下的满城的、肿胀的、看不出一点生前模样的浮尸。

那一瞬间，明明满世界火光、火焰烧上他的脖颈，沈厌却看了一眼落苏，心想：所以他也要落得一个差不多的下场吗。

而后一下看到洞穴、清醒后注意到瓢泼的雨、瞥见自己满身再也祛不掉的伤痕时。

沈厌更是产生了不敢置信，以及一种“他是在为上辈子赎罪吗”的念头。

因为上辈子的一切还没有发生，所以还有挽救的可能？

可是，现在。

因为他断了大于的生路，所以他和落苏的生路也被随之斩断了吗？

沈厌几乎是放任自己顺着脑海里的念头继续想下去。

如果大于没有因为他的话下山，他们被困于这座山上，一起掉入这个洞穴。

大于的武功还算高强，就算他的伤势不足以背着落苏上去，那大于应该也可以……

沈厌又瞟了一眼落苏。

或者说这回并不只是“瞟”，而更像是目光长久地停滞在了落苏身上。

沈厌很少后悔自己的任何一个选择，也并不觉得他跟大于说的那番话有什么错误。

但在这一刻，沈厌却很难得地在想：可是他是没做错，落苏又凭什么承受跟他一样的结局？

……

落苏就发现自从她跟沈厌探讨着说出那话后，沈厌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里。

眼睛里压了很多很深很沉的东西，让她有一瞬间想到了之前的自己。

所以落苏快速地又喊了他一声：“沈厌。”

还招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直至落苏喊完这一句，看着沈厌眼睛里又重新出现了焦点，她才把自己刚才想说的话给继续接了下去：“不过也不用想那么多，我觉得这个想法也不大现实。”

沈厌的眼球中央出现了她。

看样子是在认真听她说话。

落苏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小小的影子，道：“你想啊，这山上标记都被烧完了，之前还有火，就算他找得再怎么快，他一个人，我们还在崖边里的洞穴……”

落苏摆摆手，也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现实啊。”

沈厌几乎停滞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吸进去了一口气。

虽然心脏还是很沉，但已可以勉强跳动。

-

之后落苏还会念几句清英，担忧一下清英那边在云州城里面的情况。

担忧她的伤势有没有长好，小六小柒或是影子有没有成功地混出城去。

但那会儿沈厌的神情就已经没怎么再变化了，只是没做声地看着外边有点刺眼的光。

落苏其实还有点寄希望于谢乘风那边，毕竟书里边说的谢乘风办事能力极强。

说不定谢乘风把佻山的那圈事搞完，就会顺带地想查查看佻山跟云州城到底是怎么牵扯上的。

还有大高大木那边。

落苏敢肯定那两人定是一万分地放不下自己这位三公主，应该也会尽快地去想办法跟他们那支大部队碰面。

然后他们一开始分出去的那支队伍听说了这边的事儿，说不定也正在朝云州这方向尽快赶来。

但这两件事落苏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因此落苏也只是十分真诚地、怀着一颗平常心，希望两边的人最好都能赶到，看出他们这里的不对劲，救他们一把。

最好也快去云州那边，把清英他们先给救了。

怀着这么一颗真诚质朴的心，落苏又感觉到自己肚子是真的饿了。

她喊了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又走神了的沈厌一声：“诶沈厌，别坐着了，要不咱俩一起睡觉吧？”

沈厌的头偏了过来。

落苏也感觉到了话里的歧义，她又补上一句：“就闭上眼睛单纯睡觉。”

落苏非常认真地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要我们睡着，就肯定不会那么饿了。”

到时候人体的代谢率又会降低，说不定就又能再多苟得久一点了。

到时候也许、可能，她就能跟着沈厌一起活着出去了。

毕竟，连燃烧的火山都放了他们一条命。

沈厌许是也不想出其他比较好的办法，在听完她说完那句后，就侧过身子，合上了眼睛。

落苏也把头靠在了墙上，不过头是朝向沈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