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苏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了。

侍卫长的表情也有一瞬间僵住了。

他偏头看看落苏，又偏头看看对着他说话的沈厌。

侍卫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开口应这一句，毕竟女皇还真有这么交代过。

但是随即侍卫长又偷偷瞄瞄落苏的脸，又怕自己万一要是答应了，三公主把他也给一起弄进牢去。

但这沈公子可真不是好相与的。

见他一直不吭声，竟是直接要自己进城去了。

侍卫长想到女皇的下令，又看看牵上缰绳的沈厌，终于在此刻做出了决断：“来人！”

他喊了一声，“把沈公子押回去，听候陛下处置。”

说完，侍卫长就当看不到落苏凝在他身上的目光，朝人行了一礼后走了。

走得速度那叫个快，跟身后有狼在赶似的。

而身后的“狼”落苏，在看着沈厌硬是一个眼神都往她身上瞟一下后，在原地僵愣了好会儿。

终于，她朝着查探完那些尸体、向她重新走过来的影子，道：“我们……进宫。”

……

落苏在跟谢乘风、清英分别后，就一直在死命赶路。

当时落苏在听完了谢乘风给他讲述的沈厌的来历后，她的心就几乎快坠到了冰窖里。

虽然谢乘风跟她都没有说出来，但是俩人心里都浮上了同一个想法。

沈厌跟他、跟谢乘风，可能有血缘关系。

只是谢乘风因为相信自己的父母亲，选择将这个疑惑摁下。

而落苏则选择放任自己，顺着自己想法继续想下去。

于是落苏好像忽然就想通了——

小说里沈厌对谢乘风一直以来流露的滔天恶意，可能并不止是因为沈厌一直活在谢乘风的阴影之下，人生因为和谢乘风相像被三公主所毁。

而更可能是因为沈厌心里那件必须要做的事。

那件事是什么呢？

杀了谢乘风全家？落苏几乎不敢想象。

于是落苏所能做的，仅是在伤好一点之后，就立刻改换了骑马。

再加上一路用三公主的身份开路，从修建的驿站走，连换了数匹快马，才终于比她预计的时间要早地赶到了皇城附近。

可是，还没等落苏靠近，落苏就又先一步地听到了从皇城中出来的百姓的流言。

流言里说，沈厌是谢相之子，谢相因此犯了欺君之罪……

落苏有一瞬间想到了那日送行时，站在那里太阳底下沉默、却又挺拔如松的谢乘风。

她不知道谢乘风知道这消息会如此想，会不会特别的难过。所以落苏知道这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往谢乘风过来的方向去传了信。

做完这一步后，落苏几乎是难以自抑地地想到了沈厌。

落苏不知道落朝有个这样的关于“欺君”条例的规定。

她只是想到了传言里可能是谢相儿子的沈厌，那个戴着面具生存在谢府、被当做仆役差遣的沈厌。

沈厌幼年时是怎么过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会不会特别的难过？

怀着这样那样的诸多想法，终于，在过了一个多时辰后，落苏看到了沈厌。

在她的多番努力下，她居然真的比沈厌先一步到达了皇城。

落苏不敢离人太近，怕被沈厌发现。

于是只敢给影子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人抓住机会小心行事，把沈厌给绑回去。

可还没等到影子他们行动，影子就先一步在城门口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曾在云州打马出现，一口说出了三公主身在云州城，致使他们计划被全盘打乱，老大小六小柒、乃至三公主，都陷入了危险……

影子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却又在看到此人动作时，想到了此人的打算。

城中流言必定是云州的幕后黑手放出。

而此刻此人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杀沈厌灭口或者威逼利诱。以便让城中流言落实，或是彻底死无对证。

于是，影子在跟着落苏对视了一眼之后，就带着人迎上了敌人。

而落苏，则骑着马向着沈厌的方向奔去。

落苏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跟沈厌说什么。

她要对着沈厌以理相劝、说明利害，让他选择暂时留在安全的城外。

然后等她在城中把一切事情处理好了，找出黑手了，查明真相了，再迎沈厌进城。

如此才有可能护好沈厌，不让他接受刑讯。

可是落苏忘了——

如果沈厌的目标从来就是为了搞垮谢相一家，那幕后黑手的行动，就正好对上了沈厌的需求。

于是，最后落苏看到的，就是沈厌几乎头也未回的、奔赴了皇城。

-

沈厌在跟着人走后，就被关押在了监牢。

他本以为自己能有直接面见女皇的机会。

但是关他进去的侍卫却告诉他：“女皇现下暂时未得空，沈公子可能还需要再等待一会儿。”

就连说话的态度是恭敬的，问他可还有其他什么需要，若是有可派人告诉他。

那态度不像是在对囚犯，倒像是在对什么世家公子。

沈厌其实已经从城门口出现的人、以及落苏追上他时说的话，判断出了皇城现下的一个大致情况。

后来这情况，又从关他进牢的那侍卫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所以这会儿沈厌的心绪其实还挺平静——

就虽然事情不是按照他计划进行的，但从某种程度上，也跟他的实现了重合。

以至于沈厌当时看着落苏的脸，想到那些人的结局，也没生出什么逆反心思，干脆直接开口让那侍卫带他走了。

就是啊——

沈厌想到了他走的时候落苏的表情。他死了落苏应该会难过吧。

随即沈厌很快就逼迫自己把那不该有的想法排出去，想想落苏已经看不出一点红肿的面部。

就像那张脸一样，落苏总会好起来的。

而作为这些时间的报答。

他就等王若华、谢颂、乃至谢乘风、跟他，都确认了死讯后，再给落苏送份大礼吧。

沈厌记得那人勾结蛮夷的证据，是放在哪一片来着。

给他跟落苏添了那么多麻烦，也该去死了。

-

而此时，在沈厌脑海里存在了好久的落苏，正在向女皇行礼：“儿臣回来晚了，请母皇恕罪。”

落九州没对这话有什么质疑，她只是看着底下的落苏。

好像在透过这副面貌，去看一个更深层的人。

许久，落九州才扬扬手说：“可是回来晚了。”

她的语气又恢复到落苏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亲昵，“快起来让母皇看看。”

落苏于是就这么站起，转着让女皇看了好几圈。

直到落九州终于看够了，才对着落苏说：“说吧，你不是说云州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朕说吗？”

落苏也没多犹豫，开口就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一起说了出来。

包括什么佻山采矿，云州很多失踪的女子在蛮夷那儿等等之类的事情，都一起补充了出来。

落九州自听到采矿一事之后，表情就有些严肃。

待内容进行到那些云州子民的下落时，眉间更是出现了一股煞气。

恰好此时落苏又说：“并且，这云州之事的幕后黑手，还参与进了谢相子嗣一事。”

落苏快速地又把沈厌在城门口，差点被人袭击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这一切后，落苏才进一步说：“我知母皇心有忧虑。可谢乘风、沈厌这一路上都助我良多，所以儿臣可否请母皇再多给我些时间，儿臣定把一切都查明，给母皇一个真相。”

落九州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落苏的那张脸。

那张脸上难掩坚毅，是她以前从未在自己女儿眼里看到过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