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又不由自主想到叶潾,不知她当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在往日里虽然并未表现出渴望母爱的迹象,但也并非冷血无情。我们遭遇相同,所以我最清楚,哪个失去妈妈的孩子没幻想过母爱的滋味呢?
这样看来叶潾当初得知母亲下落后,受到的打击只会比我的更大。失踪已久的母亲多年来对你不闻不问,忽然就将你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让你每天都陷入一不留神就会丢掉小命的战斗,做完这一切后连个解释都没有,甚至这些索命杀手都很有可能全是她安排的……连放在黑色幽默笑话里都显得底线过低了。
“正如你说,我妈那个怪物也许十分厉害。”叶潾仍然在冷静推论,语气平稳的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用平常的武器恐怕很难杀死她。”
“你还有红刀。”我好心给她指了指。
叶潾一把搂住背包,紧张兮兮环顾四周:“小声点!我好不容易把它带进来…你以为这玩意是从谁那拿来的啊?”
“这把刀也是你妈妈那里的产物?”
“记不清。”叶潾在背包的缝隙中迅速检查,看到红色刀刃在灯光下雪亮一闪,才满意地拉上拉链:“从我记事开始它就已经在家里了,估计是老头和我妈的定情信物吧。”
“舅舅挺浪漫。”我评价。
叶潾没忍住,‘嘻’地笑了一声,同样因我这句而感到可笑:“这刀的材质很特殊,的确不是普通的物件。用来杀寻常怪物还算好用,但若是拿去对付我妈恐怕就不行了。因此老头子和我查了不少资料,希望找到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干掉她。”
我对她野蛮的用词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所以你们一直以来,找的都是那把枪?”
叶潾点头:“老头子从某本古籍里发现了点有用的。那东西说是枪,实际上只能称为点火器而已,是曾用来驱邪除魔的工具。这东西虽然是已经有点年头的古物,但的确有过杀死妖怪实体的记录。”
讲到这里时叶潾目露沉郁之色:“在我发现自己身体出问题之前,她派来的那些东西就缠上了我。此前我也曾用一些广为流传的手段尝试解决……比如念咒画符之类的,都没有效果。直到我用这把刀杀死了第一只妖怪。”叶潾的目光掠过我,投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成片绿油油的农田,水塘正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波光闪烁:
“我才明白,我接下来恐怕要一直重复这种见血的战斗,直到我亲手结束一切。至于我妈妈的目的?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是恨她毁了我的生活,讨厌她在背后编排我的人生……”叶潾讲着讲着,声音便低下去,掩映在长睫毛下的眸光闪动,偶尔瞥我一眼后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正在我疑惑间,她忽然开口问我:
“小菲,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和它们一样的怪物吧。”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但我仍能感受到其中汹涌的暗流,没等我回答,叶潾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知是在给谁听:
“当然,你要是真的这样认为,我也不会感到奇怪。毕竟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嘛。战斗时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冷血,要去亲手杀掉自己的母亲……”叶潾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嘲弄地笑了两声,紧接着把头猛地转过来,目光无比冷峻,针状瞳孔死死盯着我:
“没关系,小菲,就算你心里这样想,我也不会怪你嘛。”
我深深叹了口气:“从来没有。”
令人心悸的视线仍未放松: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耸了耸肩:“还记得在老家那天晚上,你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永远不会害我。从始至终,我一直相信这点。无论外貌上有什么变化,我知道你还是叶潾,这就够了。”
笔直的目光稍微有些游移:
“好听话而已,谁不会说。”
“战斗的方面也是。就算手段残酷一点又怎样,是它们先来招惹我们的,咱们顶多算是正当防卫而已。至于舅妈问题,我发表不了什么意见,毕竟是你们叶家家事。”
我干脆摊了摊手:
“但我很佩服你的魄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在发现问题后没有任何迂回谈判,干脆利落地直击源头,即便为此受伤也不改变目标。想象一下,要是我遭遇了和你一样的事情,我会理解你的做法,但一定做不到像你一样果断……要是你的勇气能分我一半就好了。”
感觉到那道冰冷气息逐渐衰退下去,叶潾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停!够了!已经肉麻到恶心了!”
我朝她不可置信地大叫:“是你刚刚一直要我证明嘛!凭什么说我恶心?”
叶潾朝椅背后仰,举起双手示意我们之间的拌嘴偃旗息鼓:“行行行,我要去洗手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给我打住!”
我被她气了个半死,一头靠在窗边,不去看叶潾转身离开的背影。才过了几秒,我头顶忽然光线一暗,叶潾去而复返,半跪在我身后座椅上,手臂刚好搭在我头顶,形成一个环绕的姿势。
金色的披肩长发就这样柔软地散落下来,我偏过头去,正看到叶潾嬉笑着的侧脸,她凑近我说话时声音格外低沉和轻柔,白皙的面颊上仍然有着还未消退的淡淡红晕。
“小菲,没有我的话你可怎么办啊。”
我不耐烦地挥手赶跑她:“快去快回!”叶潾自讨没趣,啧了两声,从后座翻下来,一蹦一跳地跑到车厢连接处放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