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我们也打算一周之后回去呢。”
“呦,这感情好。”大娘顿时眼睛一亮,热情邀请起我们来:“不如咱们几个搭伙一起回去吧。你看,我这有现成的车,随时都能走,不比等大巴方便?”
我看了看叶潾,见她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便也同意了这个安排。大娘更是喜不自胜,又和我们二人聊了好一会还未尽兴,索性一同去外面吃了晚饭,还在临出门时叫上了大娘的丈夫。那男人显然与之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截然不同,面色红润,腰杆挺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了不少。
我们几人来到村里的一户农家菜馆,大娘执意请客,我拗她不过,只得推推搡搡地互相点了几样东西:清蒸鳜鱼,韭黄炒蛋,笋干炒肉,肉丸白菜煲,煎豆腐。叶潾没有参与这项活动,在菜馆的小院里四处闲逛,忽然惊喜地叫出声来:
“这地方有酒!”
老板娘四十余岁,肤色略黑,身上系着条白布围裙。听到叶潾说话后便笑道:“对,都是我们自家的纯粮食酒,给你们打点尝尝?”
我不喝酒所以谢绝了。叶潾倒是饶有兴趣地接过酒碗。在陶质酒缸被打开时,除了辛辣浓厚的白酒气味,我似乎还闻见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却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叶潾抬碗轻抿了一口,随即展颜笑道:“劲还挺大的。”
那家的丈夫也是嗜酒之人,不顾大娘的劝阻,也笑呵呵拿着小碗尝了起来。喝了两口不由得感叹道:“馋这口好久了。自从你们大娘带着我看病,这几年愣是一口也没喝过。如今可好了,这下想吃什么,喝什么,她可管不了我喽!所以说孩子们,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大娘嗔怪地看了她丈夫一眼,嘴角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在桌下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见状我便不再阻拦,很快酒菜便都上齐,鱼是从湖里打来养在水缸里,现杀现做,仅仅用简单的姜葱调味也很是鲜美。青菜豆腐之类虽不是什么珍贵食材,衬着室外凉棚下的晚风也有种闲散的野趣。
已上桌的白菜肉丸用小火熬煮,汤汁做了勾芡,闷闷地咕嘟着,发出些极美的香味。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一顿的正经饭了。叶潾今天似乎很高兴,捡了两口鸡蛋后便放下筷子,拾起一旁的酒碗和大爷斗起酒来。把大娘看得连连咋舌,一个劲劝:“姑娘你多吃点菜啊。”
叶潾抿了口酒歪头笑道:“多谢好意。但我在控食,吃不下太多。”
我从饭碗里抽空抬头告诉大娘:“没关系的,她平时就吃这些,不必管她。”
大娘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我们四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又过了许久,连那位大爷都被叶潾喝到站不起身,靠着椅背昏昏欲睡。叶潾忽然放下酒碟,低声问我道:“这里有没有卫生间?”
这话刚好被路过的老板娘听到,手里端着一摞盘子随口应答:“我们这都是乡下的地方,哪有什么卫生间啊。要去解手的话,倒是有个旱厕。”她朝远处黑洞洞的夜色中随手一指:“我们平时都去那里,荒山野地的没人管。”
叶潾动作一顿,满脸尴尬。起身推开座椅道:“你们继续吃吧,我去去就回。”说罢就抬腿往老板娘所指的方向走去。我连忙放下筷子,朝两夫妻致意离席,打算陪叶潾一起去。大娘的神色有些不放心,但在我的坚持下也就安坐下来。
我小跑了几步追上叶潾,给她打着手电照亮。此时已是深夜,大部分的照明灯几乎都熄了。偏僻乡村的夜晚一片寂静,我们踏着昏暗的月光前行,离人群聚集处越来越远,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能听得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这时,我听到身边的叶潾开始吃吃发笑,而且笑声越来越大,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拿手电往她脸上晃了晃:
“怎么,你喝多了?”
“胡说,我是不会醉的!”叶潾得意地摇了摇手指,忽然朝我转过头。即使光线昏暗,她的眼神依旧清亮,在掠过的手电灯光下呈现出玻璃一般的色彩。
在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我能闻到从她嘴唇里透出的淡淡酒味。叶潾脚步轻巧地走在我前面,时不时跳到我的影子上,若踩中了就得意地回头朝我微笑。她一步一跳地重复着这种无聊的游戏,忽然又笑着开了口:
“没什么,小菲。我不过是觉得,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在说什么?”
“那女人的丈夫恢复得那么好,我很高兴。他的身体没有出现异常,或许我们可以提前准备离开了。”
叶潾的鞋尖又一次落在我的影子边缘,这次她没有再跑开,而是和我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到他们的笑脸,我第一次感觉,我所做的一切或许不是毫无意义……但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
叶潾等待着我追上她,随后与我并行。我们来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山坡,四周寂静无人,只有叶潾的声音持续传来:
“这样算起来,很快我就可以去协助老头子拿到那把枪,然后让一切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上。不需要战斗,不再有奇怪血统的纷争,我会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和你,还有老头一起过上正常的生活。在十几年后回忆起这段事情,我或许还会觉得很好笑呢。”说着她忽然把话题转向我:
“那你呢,小菲?”
我注意分辨着脚下的树枝和杂草,尽量减小自己因为爬坡而产生的喘气声:
“我可能会觉得这段日子很疯狂吧。”
叶潾微笑着的目光始终投在我的脸上:
“只要你记得就足够了。不管我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不会忘记这些经历……谢谢你,小菲。如果没有你陪我,我是一定无法独自走到现在的。”
我猛地回头盯着她闪闪发亮的笑容,终于得出结论:“你绝对是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