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要！”我立刻制止叶潾：“我们得先去把地道里的孩子们救出来！他们受了伤，撑不了多久的。”

叶潾点头。我们俩刚打算从这里离开，周围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扑过来跪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裤腿。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的那个大娘，叶潾伸手将她扶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起来慢慢说。”

大娘泣不成声，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说话都连不成字句，我听了半晌才听清楚：

“你们去看看他吧！他……他现在不好了！”

叶潾眉头一皱。我顿时就明白，大娘的丈夫身体出问题了。来不及多想，跟随大娘的指路，我们马上狂奔到旅社楼上的房间。等看到床上男人被吸干一样的四肢和肿起的腹部时，叶潾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从腰后抽出刀来。

大娘一口气跟着我们跑上楼，见到叶潾的举动后，尖叫着扑了过来。我拼命拦住她，尽力与她说明情况：“大娘！请你冷静一下！大叔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活不了了！”

大娘脸上神情恍惚，双眼已哭得红肿。她死死抱着我的腰，想要站起双腿却不听使唤，整个人瘫倒在地无助地嚎啕：“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我，我求你救救他吧！”

她嗓音嘶哑，却一直呕血一般地哀嚎。我看着她憔悴苍老的面容，一时间喉头酸涩，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正在这时，红色的刀刃架在女人的脖子上，转动时带出一缕血丝。我和地上的大娘都愣住了，叶潾单膝跪地，用刀抵住大娘的脖子，声音低沉到可怕：

“不要哭，听她说。”

“……”我动了动嘴唇，感觉嗓子干哑到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只管说吧。”叶潾的声音仿佛叹息一般，就连披散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她逆着光的身影仿佛背上了这间房屋内的所有阴暗，连同她脸上的表情一起隐匿：“从来到这里开始，你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都……”

她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屋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变为实体，叶潾最终把刀撤了下去。面对着女人惊骇而憔悴的面容，我咽了几下口水，终于艰涩地问出这个问题：“您的名字，是不是叫刘桂兰？”

大娘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她的嘴唇在颤抖，仿佛疑惑我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今年五十三岁？”

她又点了点头。

“现在是哪年？”

“00年。”

我长出了一口气。尽管这是预料之内的结果，却还是让我提不起一丝解谜成功的兴趣，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想要尽量，完全地让她理解当前的状况而不至于崩溃：

“你们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

她迟疑着：“一个……一个多月吧？”

“不是一个月，而是二十多年。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电视机里接收到了你的寻人启事……这里实际上是个大型屠宰场，有些怪物正在把人类当成试验品和原材料，去制作让人续命的药方。”

我的心里沉甸甸的，每一次吐字都十分困难：“大叔吃的那颗药是失败品，并不能真正地把人治好。我亲眼见到，之前在台上接受治疗的那个老人死在房间里……他变成这样，已经活不久了。”

大娘的神情依旧呆滞，似乎被过量的信息冲击得难以消化。她的手依旧抓着我的衣角，就像溺水者牢牢抓住救命稻草不放一样，她的眼神依旧带着绝望的期冀，希望我能忽然给出一个令她放心的答复：“姑娘，你们，你们怎么知道这些？是从哪知道的？老头子他是不是真的……”

“我们是专程来杀死妖怪的人。”我第一次感觉到这句话背负的重量。

叶潾低沉道：“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他尽量少些痛苦。”她再一次拔出刀，朝着床边走去：“小菲，你去找那些孩子们吧。我随后就到。”

□□穿刺的声音，随后是液体顺着垂落的布料，一滴一滴地流淌到地面。

我尽全力支撑着大娘的身体，任凭她撕心裂肺地在我胸口哭出大片泪痕。我搀扶着她离开房间，慢慢走下楼梯。女人像一个泥偶一样，任凭我摆弄着她的肢体。我把她架到门口，询问道：“大娘，你的车在哪里？钥匙还在么？你认得出去的路吗？沿着那条路一直走，远远离开这里。”

大娘此时忽然多了些反应。她抬起肿成水泡一般的双眼，木讷地看了看我：“回去？都二十多年了，我还能回哪去？你刚才说，在山上困着几个孩子？你在这等着，咱们开车去接他们回家！”

她一边抹泪，一边甩头往停车的地方奔去。我连忙上楼通知叶潾，很快我们就收拾好了随身行李，我以同样的方法，将大叔的遗体装殓，双手捧了下来。叶潾衣角上被溅了些血点，手里拎着刀，一路默然无语地跟在我身后。

不多时大娘就开回一辆老式的黑色轿车，见到我手中染血的包裹时眼圈又是一红，却也不多说话，招呼我们上车。一路上气氛都格外沉重，大娘望着前面的路，忽然开起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