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叫贺尧的终于让了位,我收了钱,说了句官方的“欢迎下次光临”,然后就快步走了出去,顺便帮他们把门掩好了。
我虽然说了“下次光临”,但不是真的希望他隔三差五就点文玉斋的“外卖配送服务”。
但我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实名拒绝他,毕竟如果他不着急用的话,我可以跟他商量下时间,那天我就可以打着给他送货的名号,然后名正言顺地提前下班回家。
不过所幸的是,那位叫贺尧的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在,我也不用每次都承受他的死亡凝视。
贺尧不在的时候我和自在地跟梁渊聊会天,他很好说话,说话时也不紧不慢,吐字清晰,哪怕不认识他,跟他站在同一空间里都不会感觉到局促。
梁渊说话虽慢,但他的绘画效率奇高,每次我去的时候,他墙上的画都是按倍数地增多。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用纸和颜料用得那么勤。
他的画笔触细腻,色彩明亮温和。他似乎很喜欢描绘花朵,各色各样我见过或没见过的花开满整面墙壁。每次走过那片阴雨霉湿之地,钻进那片蜗居在地底的出租屋,打开他这扇门的时候,我都会以为自己误闯进了一片花园。
当然,他也很乐意让我到他的花园里做客。
他笔下的花有一种奶油般的细腻感,温婉内敛,像他。
有一次他在画朵向日葵,向日葵花在他笔下绽放,欣欣然地向着他。我对他说,他的画,乃至他这个人,都跟这座地下出租屋格格不入。
他却笑了,反对我说:“你不也是吗?”
我没太懂他的话,下意识地辩驳说:“我从八岁开始就住在这片地方。”
他却摇摇头说:“有些东西不是时间和空间所决定的,一个人自小生活在某个地方,如果他的心不在那个地方,那么那里就不是他真正的归宿。”
梁渊看着我,语气认真,“人的语言会骗人,人的心会骗自己,但一个人的气质、性格……那些根植在最深处的东西却不会骗人。”
“……那假如一个人一直被禁锢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逃不走,或者也找不到他的归宿呢?”
梁渊转了下他的画笔,似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不能替你回答。”
他朝我无奈一笑,坦诚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能让梁渊无奈一笑的事情不多,除了这一件,另一件事就是我来送绘画材料,好巧不巧碰上贺尧在的时候,他总是会跟看门神一样盯着我,盯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个恶闯民宅的盗贼,下一秒不拔腿就跑都说不过去。
然后我每次都向梁渊递送一个求助的眼神,他也只能朝我无奈一笑。
有次我很委婉地朝他暗示了一下我的为难,我说:“其实文玉斋离这里不远,你走半个小时的路也可以到。”
出乎我的意料,他大言不惭地说了一句,“懒得走。”
“而且隔三差五有个小帅哥来给我送东西,不是很让人赏心悦目吗?”
“……”
行,谁让他是我的客户呢。
后来梁渊终于体谅了我一点了,知道要挑贺尧不在的时间找我送单。再后来我也知道,梁渊身子骨弱,好像因为些事还做过手术,要在家慢慢养,少点奔波。
但是有的时候也避不开。
有次我刚走到他们家门口,就听见贺尧那沉厚的嗓音。
“你怎么总是叫他来,你很喜欢他?”
“他是挺不错的,一个挺可爱的小朋友。怎么了?”
“……下次你要点什么的话,我帮你带。”
“不用了,你平常这么忙。”
“……我能看出来,他是。”
“是什么?”梁渊的声音顿了顿,“哦——你醋了?”
“没有。”
“你就有。”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死不承认。”
……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我也没听见了,我以为他们已经停止了谈话,便斗胆抬手敲开了门,想着感觉送完赶紧回家。这次的门也莫名地没锁,我正推开了一条门缝,抬眼间,我却止住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们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