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凭借对满蒙汉三语的精通，顺利入职十殿阎罗平等王陆游麾下，成为了一名小小判官。娜仁穿着黑色的官服，头上插一只铁笔，感觉当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威风过。

但是上班的头一天，娜仁面对着堆积如山、浩浩荡荡的公文，问带教判官道：“这是我的位置？”

一张小桌子，挤在好多张小桌子中，带教面无表情：“没错，我们的任务主要是量刑、校对和审阅，以及修改错别字。一定要注意排版的格式和规范。你先坐我旁边，看看我怎么操作，学习上两个时辰，自己再摸索两个时辰，明天就正式开始。”

提到午饭，带教的眼睛才亮了起来：“我们管饭哟，两荤两素饭后水果点心种类丰富！还有小灶。”

娜仁问道：“那去服役的罪鬼呢？”带教闻言白了娜仁一眼：“我想起来了，无常说来了一个主动替人服役的傻子，不会就是你吧？劳改犯的待遇肯定不如我们公职人员的，无常嘱咐我关照你，你的工作压力不会太大，还有休沐日，放心吧。”

娜仁对着堆积如山的案牍，陷入了沉思。

鬼吃饭不是为了吃饭，只不过是为了放风，用食物给生活增添一点儿情趣。娜仁咽下一只炸蚂蚱，吃了一口干炸蝎子，只觉得拉嗓子，见只有枣泥酥和芝麻饼还算正常，便拿自己几案上的黄纸包了。带教不语，只是一味叹气：“一个劳改犯，就那么好啊？你们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最后，主动牺牲的那个鬼，都无一例外地后悔了。”

娜仁道：“不全是为了他，我先前做人全靠父亲夫君养着，现在有活干，有饭吃，还能照顾别人，觉得好极了。”

娜仁翻开每一份文件，上头细细记录了一个人的一生从婚丧嫁娶到是非功过，乃至于文章著述，看着看着就忘记了自己是要修改批注的。挨到晚上，带教见铃铛响了，又推推娜仁：“总算又熬到吃饭啦！”

娜仁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鬼只是吃喝，那么拉撒怎么办？带教笑了两声道：“鬼都是阴气化成的，其实连饭也不必吃，只不过吃饭的时候能歇息，地府为了惩罚那些苦役，就叫他们种地喂牲口织布干活儿。十殿阎罗管那么多鬼，要是鬼也能像人一样出恭，那地府的河里湖里岂不是要臭气熏天了？”

娜仁怀里揣着吃的，顺着山道的土路慢慢往自己居住的林子里走，道旁点了一串串的骷髅灯，草稞子里是五颜六色的蘑菇，长舌头的小鬼还跟她打招呼：“判官姑娘！”

四周都是下工的人，多铎挽着袖子，顺着人流到处看，一会儿就发现了前头的娜仁，娜仁走得极慢，也在四处张望。娜仁见多铎前胸后背，便道：“今天干什么了？”

多铎笑了一下：“不过是些力气活儿，什么拿着锄头刨地、喂牛喂鸡喂鸭喂羊、舂米打谷子，要是累了就去养蚕织布，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弄得浑身是泥，领头的青面鬼叫我去洗澡，在什么沸水锅里滚了滚，现在当鬼不生病也不会死，就是油锅我也敢下。”

娜仁听得入神，道：“你干的了呀？”多铎不满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我怎么干不了？我下午就学会犁地了！地府里的牛，是一整张骷髅架子！还会叫！”

一只骷髅猫从两人身边窜过去，娜仁叹了口气，眼里酸酸的，拉着多铎的手说：“委屈你了，你哪儿受过这种罪？”多铎“嗐”了一声，问道：“你怎么样，判案卷累不累？”

娜仁笑着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得意道：“现在我可是铁笔判官了，我今天看了两个人的卷宗，又臭又长的。一个叫候世贞，是南明的女将军。一个是耿仲明，他居然死了，真叫人意外。我叫候将军去投胎，耿仲明服两百年苦役。带教说我判得公允。哎，你饿不饿？我这儿有吃的。”说着拿出芝麻饼和枣泥酥。

多铎却不接：“我吃了，你吃什么？”

娜仁把吃的往多铎手里一推，笑道：“我吃过了，吃不下才给你的。”

两人正拉拉扯扯之间，突然背后冒出一个人，夺了吃的就往嘴里塞，娜仁被推了一个趔趄，多铎忙扶了她，定睛往那个衣衫不整连鞋都没穿的人一看，愣神道：“二哥？”

面前的男子蓬头垢面，娜仁没见过阿敏，便拉着多铎问：“他是二贝勒？”

男人嚼着吃的，含糊道：“你认错人了！地府连隋炀帝都得犁地，谁是贝勒王爷？”

多铎见男人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忙带娜仁走开了，娜仁时不时地往后瞟，多铎才道：“我没认错，他就是阿敏。”

“你现在不想揍他了？”

多铎道：“私自斗殴是要加刑的，我才不干。叫你跟我受五百年的罪，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要是再拖累你，我就连鬼也不配做了。”娜仁见多铎一副乱糟糟的狼狈样子，又开始抹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