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心不在焉地和那一家人来往了几句,那种异样的感觉像附骨之疽一样缭绕在她心头,让她生出一种自己被恶鬼缠上的可笑想法。等到那一家人离开,她才转过身,看向扶住她的那个人。
那个人扶住沉昭以后一直没走,站在她的身后。借着并不明亮的光,沉昭看见一张欺霜赛雪的脸。她对于旁人的相貌并不敏感,但是面前这个人抬眼看过来时,天与地都亮堂了起来。如果让言国国都的人见到了他,只怕要写出无数诗词赞颂。
他对沉昭微笑了下,道:“姑娘。”
因为习惯,沉昭在与人接触时喜欢先看对方的眼睛。眼前这个人的眼睛是浓郁得瞧不见光的墨色,生在旁人身上,怕是会觉得妖异,可是生在他身上,便是顶漂亮的两颗黑曜石。
沉昭看着那个男人,问:“你认识我?”
男人摇摇头,道:“并不。”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沉昭陡然意识到异样,耳边人们片刻不停的欲求如午后朝露一样消弭,只剩下街上行人压低声音的交谈声。
虽然还没能完全掌握这份力量,但是沉昭直觉这样的情况并不对劲。
有小部分人可以因为解决某些困扰与执念而生出高于欲望的想法,就如同唐双儿,沉昭在来南城的路上没有再听到她的欲望,但是眼下的情况并不能等而代之。
她在男人的注视中重新拾起自己的警惕,慢慢摸上了腰间的黑刀,道:“抱歉,是我没有注意,冲撞了你。”
男人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他并不在意,而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对沉昭说:“姑娘,请收下这个吧。”
那是一个发坠,坠着的是一朵倒过来的花,从未能完全绽放的花苞中伸展出三根银色流苏,似乎是充作花蕊。
话题由一方怀疑暗中试探粗暴地跳到眼下的情景,哪怕是沉昭都有些接不住话。她勉强勾出一个笑,看着男人道:“素不相识便收人礼物,不太好吧。”
男人垂眸看着发坠,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对沉昭说:“我叫谢空妄。”
然后将发坠又往沉昭的方向递了递。
所以说了姓名就算认识了吗?沉昭笑得更勉强了,她张口还想拒绝,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低哑的声音。
“收下。”
沉昭动作一凝,眯着眼睛打量自称谢空妄的男人。
对方生着一张天人之姿的脸,做着强买强卖的事,并且毫无自知地对沉昭露出疑问的表情,用眼神询问为什么沉昭还不收。
沉昭在心里问:“你是谁?那是什么?”
“我是你手里这把刀的刀灵。”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只回答了一个问题便不再开口,沉昭连连追问得不到回应,又看向谢空妄,问:“谢公子,这是什么?”
谢空妄说:“花。”
谁看不出来这发坠是花?沉昭眉毛抖了抖,问:“它是什么宝物吗?”看着也不像,这个发坠上没有一丁点灵力流转。
谢空妄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说:“不是,用花和线做的。”
沉昭又问:“问什么要给我这个?”
“因为这就是你的。”
……谢空妄的一言一行都让沉昭觉得他颅内有障,可是从他神情来看,他似乎是真的这么觉得的,觉得这发坠就是沉昭的东西。
可是沉昭从没有这种小玩意,她早已经习惯将头发用发冠束起,因为这样最方便行动。
她和谢空妄对视良久,最后还是经不住那位刀灵的催促,从他手中接过了发坠。
谢空妄的目的达到,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在沉昭皱着眉思索将那个过于精巧的发坠收在哪里的时候,他才完完整整地看清沉昭的脸。
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他们的第一面,也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其实沉昭问他他们是否认识时他说了谎,他在混沌中循着冥冥中的指引来到这座城,就是为了将这枚发坠交给她,交给这个他从生出意识起就知道的人。
而现在,目的达到,他已经不必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