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几日,沉昭日日往返于南城与冰原。在刀灵的悉心指导下,沉昭的刀技有了极大的进步。虽说仍然比不上从小习刀的修士,但是对上旁人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日,沉昭照例以持刀半个时辰作为练习的最后一步,她保持着横刀防守的姿势,不多时,九寸心漆黑的刀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姐姐。”人未到声先至。华光骤然亮起,沈昀的身形出现在沉昭五步开外,沉昭眼神不动。这十几天,他天天都跟着她一同跑到城外吹风淋雪,雷打不动,当真是耐心十足,沉昭从一开始的退避三舍到现在的漠然以对,都是他死皮赖脸的功劳。
毕竟不管沉昭是用浊气抹去自己的气息还是用障眼法改头换面,他都能找过来。
沈昀所修习的是阵道。阵道乃是大能从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中推演出来的法门,奇门遁甲、两仪八卦都是由此衍生。不说沉昭不精于此道,就是修真界都没有几个精通的,她一点反制的办法都没有。
“姐姐的刀术越发精进了。”沈昀今日的衣着并不是往日穿的常服,沉昭扫了一眼他华贵逼人的衣衫,手腕一转,刀尖从沈昀面前划过,带起的风拂过他的面庞。
沈昀并没有被这番暗含威胁的动作吓到,他眼睛眨了眨,说:“姐姐,今天北城城主来找我了。”
他仿佛寻常家庭里依赖亲人的孩子,会跟沉昭念叨每天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会抱怨雪卫中又有谁误入秘境,得派人前往救援。也会说起东西北三城的城主在得知南城易主以后恢复了十天一次的简讯,话里话外都在询问白意这位同僚。
“公主祭在即,除去惊蛰城,北城是修士会经过的最后一个大城池,她担心会出乱子,所以特地来了南城找我商议。”
因着沈昀这么多天的喋喋不休,沉昭对几位城主也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这位北城城主十年前才上任,性子有些古怪,但是几位城主都是由沈玄亲自挑选,以白意作为标准来看,想必品行不会差到哪里去。
沉昭擦着刀上的雪,没有说话。沈昀习惯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并不在意,继续道:“她总有些杞人忧天,剑君曾经说她大有来头,让我好生礼待人家。”
沉昭不理解他口中的杞人忧天为什么会被称作古怪,担忧未曾到来的灾祸是寻常人都会生出来的想法。就连沉昭都想过自己会不会遇到意外被妖怪一口吞下或者走在路上被乱刀砍得拼都拼不起来。
“但是哪怕我再三保证不会出事,她都说她很害怕,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沈昀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继续道:“但是我问她什么事情时,她又说不出来。”
沉昭收刀入鞘,弯腰拿起帷帽,转身往南城的方向走去。沈昀自然也是跟着她一同离开,他道:“姐姐修为已经稳固了吗?那我再为姐姐送一份寒山雪过去?”
“不用。”沉昭拒绝,他这几天话里话外将沈国的各种信息说了个七七八八,从雪卫的三大统领到几个主城城主的生平事迹,沈昀那毫不掩盖的心思都快把算盘珠子崩到沉昭脸上来了。
索性一次性说清楚吧,沉昭走在前面,步履不停,道:“公主祭之后,我会离开北地。”
正要继续开口的沈昀脚下一顿:“为什么?”
“不为什么。”沉昭声音冷淡,说完这句,她本不想再开口,可是沈昀随后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是因为一直追杀你的那个人吗?”
话已至此,沉昭哪里还不明白沈昀做了什么?
“噌”的一声,一线幽光晃了沈昀的眼睛,他垂眸看着正对自己心口的刀,又看向持刀的沉昭。
对方目光冰冷,满脸森然。
虽说都由剑君点灵而生,可是沈昀总觉得,她更像剑君一些。剑君每每离开沈国,也是这样杀气腾腾,仿佛要去斩尽天下不平事的模样。
但是刀到底与剑不同。剑乃百兵之君,比起杀伐气重的刀,剑多了几分迅捷与轻灵。
沈昀伸出手,推开横在面前的刀刃。无光的刀刃擦过指腹,带起一阵疼痛,沈昀暗暗惊异于这把刀的锋利程度,又看向沉昭:“姐姐。”
看到沈昀手指上的血线,沉昭微微卸了点力,面上却仍然没有松动,她唇角带了点冰冷的笑,道:“还真是了不起啊。”
沈昀被她毫不掩饰的嘲弄眼神看得难堪,道:“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人,找出来处理了便是,姐姐何必如此小心谨慎。”
轻飘飘的几句话,砸得沉昭双眼发黑,连持刀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何必小心谨慎?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曾想过柳村死去的百余人?可曾想过我的师父?他们都应当有更加好的未来,如果不是因为我。”
已经旁观过沉昭过去的沈昀自然理解她的意思,他暗自懊恼说错了话,又上前一步,道:“姐姐,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剑君继承人,剑君麾下雪卫能人辈出,你何苦独自支撑?”
沉昭呼出一口冰冷的气息,白色的气模糊了眼前的视野,她因为沈昀的话而露出一点苍白讥讽的笑:“若我做了这继承人,那沈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怎么办?他们也要承受这无妄之灾吗?”
不在其位,不承其重。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如果她真的做了沈国继承人,沈国百姓的性命便压在了她的身上。
沈昀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道:“对不起。”
沉昭看着他黯淡下去的眼神,摇了摇头:“你说处理他,可连师父都不是他的对手,”她顿了顿,眉眼笼罩上一层阴云:“他从不对我出手,他有无数个机会杀死我,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杀害与她有牵连的人,目的极为明确,想逼她恩情尽负,友人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