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瓷瓶落入手中,瓷瓶中之物随着动作传来一坠一坠的力道,沉昭没有拧开瓷瓶,她手指在瓷瓶上转了一圈,点了几个药材的名,问白意有没有。
白意只打点了钟杉库房中的金银灵石,其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没来得及看,她不通药理,不熟悉沉昭口中的药材,便将库房钥匙交给了沉昭,让她自己去寻。
库房内,数十个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灵光溢彩的奇物,沉昭如愿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又拿了一把匕首,正要离开时,不想跟着她一起闲逛的白意却拉着沉昭来到最里面的一排货架。
黑色的货架上,只摆放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块玉色的罗盘。罗盘的最外圈,东南西北四方描绘着四象,里圈则篆刻着二十八星宿。
沉昭几乎在看见罗盘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意,白意耸耸肩:“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钟杉的库房,打了他一天一夜才交出库房钥匙。”她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其实只是他留的烂摊子太多了,我心烦才打他的,没想到他还藏了一手。”
若是还在某个角落里养伤的钟杉听到这句话,怕是能被气得再大吐一口血。
被灭门以后,星斗门的神器纵玉绳竟然落到了钟杉手中么?
神器与灵器,名字只差一个字,品阶却天差地别,与是否有器灵无关,神器是可以化用天地规则的。
譬如效果都是可以召雨,灵器是水灵力催动转化为雨水,神器却会以灵力为薪柴,改变天地气象。
拟造与本尊的区别。
据说,神器是真正的神明曾经使用过的器具。只是神明行走于世间的年代太过久远,这种说法已不可追。
沉昭解释了一番纵玉绳的来历,白意摸着下巴,问:“你要不?”
没有惊讶,没有欲望,沉昭没听到她任何关于这个神器的心声,仿佛这块罗盘只是一个不值钱的仿制玉器。
白意看到沉昭这副难得怔愣的模样,状若不经意实则颇有几分得意道:“神器而已嘛,剑君还给我玩过呢。”
沉昭失笑,就听见白意正色道:“拿着吧。”
沉昭一怔,看向她。
沉昭听见她道:“最初遇见你时,我确实存了几分利用的心思,这无可辩驳。但是,剑君失踪,你又始终不肯接手沈国,大概是遇上了一些麻烦事。眼下你有难处,想来有了这个神器,自保应当是足够的。”玉光莹润,映照出白意的脸。那灵兽带来的伤疤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脸上,破坏了她原本姣好的脸庞。可是美人在皮不在骨,眼下白意淡然含笑,如空谷幽兰,直让人忽略她的相貌。
“我也算你半个长辈,若是你顺利在沈国长大,我们定是要送上诞礼的,不送,剑君也会拿剑指着我们送。”
只是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沈国只是称剑君失踪,可外界早就传她已经陨落,没有放到明面上来,只是因为她威名尚在,且没有一个足够有话语权的人确定她的死讯罢了。
就连剑君这个举世无双的称号,也早就被冠在折剑山那位身上了。
昔日天骄,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沉昭看出她的失意,没有说话。
沈玄真是一个很奇特的人啊。喜爱她的人缅怀她这么多年,讨厌她的人却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没有再假惺惺地推辞,伸手拿起那块罗盘,入手温凉。
钟杉库房里最大的宝贝已经被白意做主送给了沉昭,两人没有再留下。白意打着哈欠去休息,她似乎想把这数十日没有睡过的觉都补回来。
沉昭回到谢空妄休息的厢房,刚走进石拱门,便看到一瘸一拐往外走的人。
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见到沉昭阴沉的眼神,谢空妄放下了扶着门槛的手,微笑道:“沉姑娘,好久不见。”
淡淡的不通人性的感觉又击败了沉昭。
沉昭面无表情地走过他身边,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谢空妄神态自若地掉头,跟着她一起往门内走。
阮玉深留下的瓷瓶和从库房中找到的几样药材都被摆在桌上,沉昭拔开瓷瓶的木塞,暗红的液体在瓷瓶中随着沉昭的动作缓慢流转,沉昭用一根随手折下的草叶蘸取了一点,放入口中。
谢空妄坐在旁边,看着她不停从几株药材中刮取粉末,时不时沉思片刻,再将瓷瓶中的暗红液体倒入不同剂量的粉末中。
一刻钟以后,沉昭停下动作,将最终成品递给谢空妄:“喝吧。”
谢空妄没说话,仰头喝下那瓶泛着明显血腥味的药。
沉昭偏头看着谢空妄,阮玉深血液中还残留着灵药的药性,既然能救活脖颈已被切开的修士,自然也能医好谢空妄被剔除血肉的四肢。
只是修士身体强悍,修士尚且不能完整吸收灵药,阮玉深留的血给谢空妄直接喝下去,怕是能把他喝成傻子。沉昭找了好几样名贵药材中和药性,只是不知道阮玉深所服用的具体灵药,知道了名字再对着调制,更稳妥一点。
谢空妄喝下药,冷白的皮肤泛起红,到底是灵药,哪怕沉昭已经中和了药性,也激得他气血翻涌。沉昭用匕首划开他手上的绷带,看见有淡粉色的肉芽在缓慢地生长,这才放心收拾了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再一扭头,沉昭一把按住谢空妄的手:“你做什么!”
谢空妄眼睫湿润,声音都含糊不清了起来,手还止不住地往伤口上伸:“痒。”
血肉新生,自然是会痒的,沉昭用灵力禁锢了谢空妄的四肢,不让他乱动,这才开始与他约法三章:“你如果要跟着我,就不要再动歪心思。”
她也不想带着谢空妄,可是他居然说沉昭会杀了他。
沉昭最近对各种奇怪的谶语预示极为敏感,她不信,她一定要见识一下。
都说她会死,可她偏偏要活下去,从谢空妄说他会被她杀死那一刻,沉昭同样做出了决定,她也要带着他一起活下去,哪怕用尽手段。
去他的观命,去他的命运。
如果死亡是她的命,那她偏要反抗给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