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人永远也逃不开的命运。
而比起老、病、死,人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从诞生便要承受的生之苦。八苦的诞生需要一个契机,可人意识不到生之痛苦,便不会引导着对应的浊气汇聚。
可小笙却是第二个出现在沉昭身边的存在,她态度暧昧,言行奇怪,沉昭甚至怀疑她是自己主动出现的。
可她是为了什么呢?
比起只拥有造梦能力的孙常宁,她的手段诡谲多变,可以轻易伤到沉昭,却没有取她性命。可以支配沉昭看不见的存在,在秘境中肆意妄为,也可以因为一句责问轻飘飘地放弃对旁人的折磨。
沉昭揣测不出她的动机,也不敢把她放走,八苦的手段变幻莫测,万一放出去害了人性命,沉昭能后悔一生。
而易灵宝贸然出手,将小笙赶走,其实不是非常出乎沉昭的意料。
但是这也是一个与易灵宝和阿许分开的好机会。
易灵宝怀疑其他人,她何尝不怀疑易灵宝?
在见过易灵宝那把弓的原貌后,最后支撑易灵宝北地之行的理由也不存在了。沉昭从那把弓上感受到了与纵玉绳一样的气息。
那把弓是神器。
易灵宝应当清楚,哪怕优胜,能从沈国那里得到的东西也相当有限,而她拥有一件神器,自己也不通刀剑,何必再为了一把剑远赴北地?
沉昭伸出手,藏于耳后的金色灵光自动落入她手心,数不尽的符文在她掌心熄灭,随之浮动的是灰黑色的雾气,蛇一样的雾气从沉昭脚下弥漫开来,慢慢攀爬上沉昭白色的裙角。
她静静站在原地,手中“噗”得燃起灰黑色的火焰,火焰中,一张人脸慢慢清晰起来。
那是容许的脸。
如果仅有容许一人觊觎雪女心并妄图收入囊中,沉昭尚且不能确定他背后的人,但是言国太子亲自前来,还处处藏拙隐姓埋名,足矣见其目的不可告人。
曾经沉昭情急之下创造出来的梦境中,容许的脸稚气未脱,却端着比他脸还大的石盒膝行到被层层纱帘掩盖住的床前,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将碗高高举起。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纱帘下伸出来,接过了石盒。
那手不仅嶙峋,还被数根丝线缠绕,有的甚至已经将指尖勒出深紫的颜色,青紫交加,直让人望而生畏。
沉昭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她捏碎浊气复现出来的梦境,将身体拢于阴影中,走向与易灵宝阿许分开的方向。
找到易灵宝与阿许时,他们并没有走出太远。沉昭藏在暗处,确定他们没有发现自己,才仔细观察起两人的表情。
阿许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的样子,走一段路便要小咳,他微微皱起眉,用袖子掩住口鼻,身体因为咳嗽微微颤抖着。易灵宝领先他几步,脸上是怎么也压抑不下去的烦躁。
走出没几步,易灵宝率先道:“你何必这样惺惺作态,大人从来没有亏待过谁,”她眼角挂了点嘲弄:“难不成堂堂言国太子,连为自己疗伤的药都拿不出来?”
沉昭轻轻按住折断的树干,看着态度陡然变化的易灵宝。
阿许抬起手,勉强用手背按了按唇角,固定在他手上的夹板让这个动作格外滑稽,道:“秘境诡谲又异事频发,是我思虑不周,不曾带疗伤药。”
易灵宝阴沉沉的视线注视着他苍白的脸,沉昭看见她负在身后的手背鼓动着青筋,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沉昭看得心中奇怪,在与二人分开时易灵宝对阿许的态度还没有这样恶劣,是在她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易灵宝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连沉昭这个旁观者都能察觉出来,更何况被易灵宝直视着的阿许?
沉昭一头雾水的同时,心中疑虑不断,她还没弄明白两人出现在北地的目的,这两个人就率先一步闹出矛盾,这未免有些过于巧了。
可是,易灵宝的表情又不似作伪,人在愤怒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某些表情与动作的,这些是极难伪装出来的本能,只分开这么短的时间,她就算是神仙转世也装不出这样真实的怒火与杀意。
毕竟她看上去是真的想要杀了阿许。
在这样凛冽的杀意中,阿许幽幽地叹息一声,道:“易姑娘,你何苦如此?不论姚姑娘还是令兄,都不是柔弱到需要你庇护的幼童,更何况你为令兄处处为营,可曾想过令兄身为剑君首徒,哪里需要你为他筹谋至此呢?”
令兄?剑君首徒?现在能被称为剑君的,除了季不秋还能有谁?
而她的徒弟,沉昭还有些印象,似乎是叫......
易游。
折剑山,同风阁,续着胡须的中年人看着影像中的的人,抚了抚胡须,对面前的人道:“最近还习惯?”
如果沉昭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个穿着鸦青弟子服的少女正是她费尽心思送入折剑山的凌云。
凌云垂着头,略显干枯的头发被赤色的发带尽数拢住束起,合身的衣物化去了她在北地的稚嫩,一眼看过去,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还好。”
中年人和蔼一笑,道:“不必紧张,只是折剑山这些年来没有收过多少弟子,所以来问一问。”
与一宗掌门说话,难免有些拘谨,凌云握着属于她的弟子令牌,说:“谢谢掌门关心。”
折剑山掌门为自己与凌云各自倒了一杯茶,将为凌云倒的茶推到她面前,问道:“却山的留信说,你是北地人?”
茶水澄澈,倒映出凌云自己的眼睛,她一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