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潼听见焦急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不假思索地捡起布条藏到怀里,下一秒又闪现回到桌前,伸出手拿起碗中尚未啃完的鸭腿。
狱卒转眼间就冲到了声源处——宋成杰的牢房前,他的脚步骤然止住,眼里尽是震惊。
祁潼状似不在意地观察着狱卒的反应。
但这一刻,她好像出现了幻觉,明明隔着那么远,但她却似乎在狱卒的眼中看到了宋成杰的模样。
他一头撞在有窗户的那堵墙上,鲜血糊了满脸,墙上也留下一条血迹。
宋成杰软趴趴地倒在一旁的草垛上,额头流出的鲜血不断渗出,他身下的被子再次汲取到了新的血液……
直到死亡,宋成杰都没有闭上眼,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方向,他似乎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出口——对不起,丽娘……
祁潼猛地闭上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心绪。
可是,宋成杰的模样始终在脑海里反复播放,他在朝堂之上歪曲事实诬陷她;在赶往天牢时,满眼怨恨地瞪着她;在被关押时气急败坏地怒吼和发狂……
祁潼睁开眼,不敢再看,垂头看着手里的鸡腿,鼻间萦绕着血腥味。
她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沾染上了血迹,似乎是在捡起那个布条的时候……
祁潼苦笑了一下,没关系,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对吗?对吧。
凭借着宋成杰递出来的小布条,在他死后第三天,祁潼终于被放出了天牢,取而代之被关进去的是——司农卿。
出来后,祁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范家,而是赶往了毅宁公主府。
她刚跑到门口,便有丫鬟迎上前来。
“可是司农少卿祁潼祁大人?”丫鬟柔声问道。
祁潼见她似乎等了许久的模样,抿了抿唇,默了片刻,终是点点头。
丫鬟翩翩转身,手掌盈盈一抬,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请跟我来,殿下已恭候您多时了。”
祁潼面色沉沉地跟上。
院中,楚亭晫神色平静喝着茶,看着属下认真又详尽地汇报事务,余光瞄见祁潼进来,才悠然放下茶杯,摆摆手,示意属下退下。
“你来了。”楚亭晫语气平淡,不见多少起伏。
“公主殿下。”祁潼恭敬行礼,不卑不亢,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生疏,似乎两人是再陌生不过的人,即便是当初滋味楼中与公主初遇,祁潼也并未如此作态。
“你心中有怨气。”楚亭晫眉眼不抬,言语中满是笃定。
“不敢。”祁潼垂眸,心情复杂。
楚亭晫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暖茶,才觉身上凉意暂被消解:“坐下说。”
祁潼的目光在楚亭晫身边唯一的凳子上掠过,仍旧直直站着:“臣,不敢。”
毅宁公主身边的位置,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而且……
“呵呵。”楚亭晫轻笑两声,院中随侍的丫鬟们尽数退去,几息之间,院落中只余她们二人,“从你迈进春闱考场的那一天起,便是上了我这艘贼船,怎么……现在后悔了?”
“殿下的船,怎会是贼船,我只是……”祁潼一时哑言,说不出心中的复杂从何而起,她回想起这段时间的事……
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针对司农寺的局。
从楚亭晫知晓祁潼成为司农少卿的那一刻,这个局就开始谋划起来了。
之前,司农卿为了更好地把控司农寺,方便自己贪腐,于是将司农寺看得如铁桶一般,楚亭晫的人根本安插不进去,祁潼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僵局。
虽然祁潼有浮光的帮助,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终究不是什么工作狂,哪会在皇帝说了让她休息几日的情况下,还上赶着跑去上班,甚至像是被人追着一般,着急忙慌地看完所有拿来的账册。
那些全是楚亭晫的示意,即便在司农寺中没有自己人,但司农卿要干什么事不可能全部掩在司农寺中。
所以楚亭晫或多或少知道问题大概会出在哪儿。
于是,在祁潼去司农寺报到的第一天,他们的计划便开始了。
趾高气昂地敲打主簿,明知道冉松和自己有怨却仍旧反复挑衅,似乎生怕自己不被人针对一般,之后的种种,也是完全是照着计划行事。
不管是正大光明地跑去宋成杰的房间,带走了可能有问题的账册,还是在朝堂之上,故意留出给别人攻讦陷害的时间。
只是楚亭晫她们一开始的计划中并没有祁潼大秀过目不忘本领的一环,纯属即兴发挥。
后来两人都被押入天牢关押。
祁潼原本一开始还以为自己难免受点皮肉之苦,结果哪知道,为了和宋成杰形成鲜明的对比,别说受苦了,那纯纯是去享福的。
为的就是让宋成杰因此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
你瞧,贪不是你一个人在贪,但罪名却只落到了你一个人身上,那些人不仅置身事外、看都不来看你一眼,甚至还想灭口。
你真的要为这样的人守口如瓶,背负一切吗?
事实也确实往她们计划的那样发展。
宋成杰交出了能证明这几年来参与了贪污受贿的洛阳官员名单,以及相应的证据。
给祁潼的那个以血书写而成的布条上,便是名单和证据的藏匿地点。
看在他贪污的数量较少以及举报有功的份上,宋成杰本不用死的。
可是,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