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中的男人如山岳般岿然不动:“不是。”
“那会是谁……”
“经属下调查,是因为在匕首内部发现了印有东宫暗记的铜芯。”阳辞上前半步,袖中滑出半幅图纸,上面赫然绘着匕首的剖面图。
“铜芯?”烛夜喃喃重复,茶水在杯中泛起涟漪。
雨声渐密,将他带回香漓刚从羌州回来的时日……
彼时镜水楼的月色正温柔,他与香漓相对而坐,白玉茶盏里浮沉着碧螺春的嫩芽。
香漓托着腮,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流苏扫过耳畔,带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甜香:“烛夜,皓威太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茶盏与青玉案相触,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皓威?”烛夜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不过是个缺爱的可怜虫。”
他的声音低沉,字字如冰,将那段尘封的秘辛缓缓道来——皇后年少时与侍卫相恋,却因家族荣耀被迫入宫;生下太子后,毅然抛下后位与情人私奔,从此音信全无。而皇帝知晓真相后,虽震怒却选择秘而不宣,对外宣称皇后在寒山寺静养。
皇帝因迁怒皇后,对皓威冷漠疏离。唯一真心待他的乳母,在他十岁那年,因偷窃御赐玉佩被杖毙。可那不过是太子为掩盖虐猫行径而设下的栽赃。
如今的他,敏感多疑,听不得半点五皇子胜过他的言论。正事没做几件,却总想着对皓祯下杀手、施毒计。
“他的性格已经扭曲了,是万万不能当储君的。”烛夜忽然仰头望月,银辉为他镀上神性光晕,“可天道在上,非人者不得乱世。我虽为魔界中人,既然借用了皓祯的身份,便要尽心尽力,否则必遭天谴。”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天道以绝对的公平维系万物运转,任何试图扭曲规则的行为,终将被修正。我这般行事,本就违反规则,若能护一方百姓安全,或许能得到宽恕。”
香漓的指尖不安地绞着裙摆:“那我也得多做好事,不然天道降下雷劫,我这小身板可受不住……”
烛夜忍不住笑了:“就算没有天道,你不也做了许多善事吗?别怕,就算降下八十一道天雷,我替你抗了便是。”
“那怎么行!我犯的错自然我自己受。”香漓瞪了他一眼,却又小声补充,“不过天雷肯定很痛,你帮我抗两道……就两道!”
烛夜忍俊不禁,正要开口调侃,却陡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此同时,暗处的阳辞气息骤然紧绷,腰间佩剑已出鞘三寸。
烛夜抬手示意稍安勿躁:“现在就有个行善的机会。”他忽然凑近香漓,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看见逼近的寒光,“小公主要试试么?”
“嗯?”
香漓顿时坐直身子,警惕地看向后方,果然,一个小厮托着茶盘缓步而来。
好重的杀气。
“香漓,动手。”
那小厮从托盘下抽出匕首,寒光直取他咽喉。香漓眼中金光大盛,抓住对方手腕,生生将匕首夺下。同一时刻,阳辞如鬼魅般闪现,剑光如电,瞬间了结了杀手性命。
“公主殿下好身手呀。”
香漓气鼓鼓地瞪他:“你也不躲躲,万一我失手了怎么办?”
烛夜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触到她耳垂:“那便……劳烦公主照顾了?”
换来香漓一记瞪眼。
香漓俯身拾起匕首,青葱玉指轻抚过刃口,忽然蹙眉:“这匕首……气味不太对啊。”
烛夜指间金光乍现,一道法诀打在匕首上。只听“铮”的一声清响,匕首竟如莲花绽放般层层分解,露出刀柄深处暗藏的铜芯,“承天”二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这是暗藏剧毒的机关部件,如同毒蛇一般,只要命中目标就会释放出毒素。”烛夜神色肃然,“上面是东宫专属的暗记。”
“好阴险的手段!”香漓倒吸一口冷气,“人族竟能造出如此歹毒的暗器?”
“可别小瞧了人族。”烛夜笑着施展法术,将铜芯上的毒素尽数祛除,“就比如宫里那个霍将军的枪法就十分了得,若在他那般年纪便是阳辞也未必能及。”
香漓眼波流转,小心翼翼捧起铜芯:“这个给我可好?正好研究研究人族的机关术。”
回忆至此,烛夜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哈哈哈哈!"他撑着案几直不起腰,泪光在眼角闪烁,“原来是小公主!”
阳辞站在阴影中,虽未言语,却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笑意。
烛夜以手扶额,笑意仍未消散:“怎么办,喜欢的要死……”说着,他突然兴奋地抓住阳辞的肩膀,“阳辞,我去和皇帝说将她娶回来可好?”
阳辞轻轻闭上双眼,沉默以对,周身的气息却隐隐流露出不赞同的意味。
感受到阳辞的态度,烛夜又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也是,可不能强迫小公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窗外雨歇云开,一缕月光斜照进来。他望着那抹清辉,声音柔得像在哄人:“改日……带她去放河灯吧。”